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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似真像外界說的那樣,鎮國公主被迷了心竅,竟連自己的雄圖霸業都拋諸腦後。甚至在君歸渡再一次試探,將這些流言蜚語故意傳至六道清寺,宋華嚴被召回,即將受懲戒時。皇姑竟然真的親身前往六道清寺,打著恰巧來進香,順道看看聖僧的名號,將其救下,讓宋華嚴最後只是被罰閉門思過。
蘇慎願記得這個消息傳來時,君歸渡的臉上帶了些如釋重負,又略帶複雜的神情看向自己,喟嘆雖花了那麼久的時間,但總算試探出了公主的一些真假。
真的……試探出了嗎?
蘇慎願並沒有將自己內心的疑惑展露出來。因為無論是皇姑也好,還是君歸渡也罷,都曾教導他。身為帝王,是不可以被人看出真實情緒的。就算偶有真實的情感流露,也不用再去試圖掩飾。
這樣才能真正達到假作真時真亦假的效果。
那麼現在皇姑所表現的……又有幾分真假呢?
年輕的帝王並不確定,如果再給他幾年的時間。那麼成長到足夠成熟,二十幾歲的自己一定能將這時的皇姑看得清楚透徹。
如果那時十八、九歲的自己有那份本事,就不會在過於年輕時,對蘇觀行有那麼幾分因看不清而產生的猜忌。
更不會因為這份猜忌,變成了旁人,甚至包括蘇觀行自己利用的手段,一步步將局面推至不能回頭的局面,用她自己幫他掃清了全部的障礙,成就了他蘇慎願的霸業,以及北唐千秋。
父皇的話是對的,他的皇姑絕對不會害他。
反而是他蘇慎願害死了皇姑。
君歸渡在自己的默許下,一步步試探她的底線,一點點瓦解她鬆散的權利時。皇姑只是看著,順水推舟的不斷後退,並將權利以不引起窺視在旁的豺狼警覺的方式,轉還給他。
蘇觀行用最小的代價,做到了對父皇的承諾。
她保全了很多人,卻唯獨沒有保全自己。甚至冷眼旁觀於所有人對她的算計,按照眾人所希望的,一步步故意均踏向死門。
保護自己的是她,捨棄自己的還是她。
曾經為了逃命將他推出去當替死鬼,卻也在最後被圍困獵山,絕無生路時率當是僅存的影侍趕至。
導致那時的自己分不清是該恨,還是該將其當做親人。
閉眼養神的蘇慎願心中自嘲,滿是苦澀的繼續想著從前。
蘇慎願記得自己十歲時,有刺客趁鎮國公主雙十生辰,打算打著清君側的名頭做亂。
那時蘇觀行每天還會檢查他的課業,抽半個時辰在偏殿兩人細談。還記得那時,皇姑會做兩種糕點,一種是他很喜歡,卻不能表露出來的糯米桂花糕,淡淡的甜,還帶花香。另一種則是苦瓜做的糕點。
雖然只吃過一次,但那種苦味蘇慎願卻一直記得。
也因為這樣,皇姑會將這兩樣東西作為考量他的標準。
答得好,便吃糯米桂花糕,答得不好,便吃苦瓜做的糕點。
但是皇姑一定不知道的是,她身邊最親近的貼身婢女卿木兮,一直在暗地裡偷偷照顧自己,早就在他吃過第一次苦瓜糕點後,之後換成了沒那麼苦的糕點。
表面一層依舊是苦瓜,但裡面卻是桂花蜜做的餡兒。
這是他和卿木兮才知道的秘密。
回首再想這些,蘇慎願竟覺當初的自己,真是天真得可笑。
那天哪怕是皇姑生辰她也並未忘記抽查自己的功課,只是剛坐下沒多久卻臉色微變,藉口帶著他和卿木兮偷偷出了偏殿。臨時換了個地方抽查的課業,至於來賀其生辰的朝臣卻依舊等在大殿。
等自己跟著皇姑抵達之前才離開不久,這時所有大門緊閉,卻隱有鐵腥味隱約傳來的偏殿。
【哦……諸位大人都在啊,那太好了。省得本宮麻煩。】皇姑一貫懶洋洋的腔調,在下轎後,牽著他的手踱步至偏殿,面向眾人後讓宮人將偏殿打開。
幾乎是立刻,那更加濃烈的腥味,以及隱忍的乾嘔聲從身後傳來。這讓蘇慎願很想扭頭去看身後是什麼,卻被蘇觀行持著團扇的手微攬肩膀,團扇就這樣隨意的擋在他的左側,讓蘇慎願沒法兒扭頭。
等宮人打開偏殿並退開後,皇姑便命令恭敬站在下首的百官抬起頭來,看清她和自己,以及身後偏殿內的情況。
那天直到最後蘇慎願都不知道偏殿是什麼樣子,但他看清了百官臉上的慘白和深深的恐懼。也在之後聽了很久關於鎮國公主的手段毒辣殘暴,以及,那時皇姑對眾官所說的話——
——【要殺本宮,憑本事。但敢動王……偏殿便是諸位以及九族的鑑證。】
一貫的懶洋洋腔調,卻帶著睥睨眾生的威壓。
至那天起,這處偏殿便是鎮國公主處理朝堂諸事,召見朝臣的地方。但卻獨獨不再是詢問他課業的所在。
也是從那天起,皇姑不再天天詢問他的課業,日漸疏離。
之後幾年,便多是卿木兮的暗中陪伴,逐漸替代了皇姑的位置。再之後,便是君歸渡、諸葛輕候,以及其他文武大臣。再到逐漸蠶食皇姑手上權利。
剪除影侍,取回禁軍指揮權,雖未收回虎符,但也讓諸葛輕候前往,接管了軍營。那時,鎮國公主可以說已經只剩“鎮國公主”這個頭銜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