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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珩笑笑:“他把罪認一遍,想必到頭來,聽的人竟發現他沒一點兒罪,皇上肯定氣壞了。”

  “正是。”胥錦看見他的笑容,於是也笑,眼裡滿是溫柔,“所以乾脆關著,等你處置。”

  裴珩搖搖頭,又吃了幾口便吃不下了,起身更衣:“去看看那狂徒。”

  金鈺和沈霑都忙於軍中事務,府里管事的就一個老管家,見著裴珩一醒來就要出門辦事,不由得著急,朝旁邊的胥錦打眼色。

  胥錦卻很縱容,寬慰道:“不必擔心,很快就回來。”

  裴珩與他直奔詔獄,路上胥錦說:“對外稱太后病故,七日發喪,也稱淮原王受奸人蠱惑,動亂中身亡,奪其封赦,按庶民禮下葬,葬一副空棺槨在皇陵十里外。皇后餘生禮佛。”

  裴珩聽了靜默半晌,道:“蘭雅也離宮了,這兩日只剩他一個人,阿洹怎麼樣,傷心了不?”

  “來看你兩回,看過之後心情好些,陸大將軍也留宿宮中陪著他,不算太孤單。”胥錦一直握著裴珩的手。

  “陸大將軍……師尊他總是這樣的,有他在,阿洹也不孤苦。”裴珩念及此,許多想法湧上心頭。

  “今兒還沒緩過來,你喝酒,我喝茶。”昏暗的獄中,獄卒打開牢房門,裴珩走進去,把剛買的酒放在桌上,盤膝與燕雲侯對坐,胥錦隨他進來,坐在一旁。

  獄卒留一盞燈籠支在柵欄門上,退出去鎖好。

  燕雲侯這才不緊不慢起身,裹了裹外袍,風姿絕佳地落座。

  “過得還不錯?”裴珩給他斟酒,也給胥錦斟了一盞,自己抿了口茶,嘗一口帶來的下酒菜,“要麼我現在回去,過幾天再來。“

  “可別。”燕雲侯笑道,“我倒是無所謂,我家那小東西肯定嚇壞了。“

  “還知道念及顧少爺,你何必搖擺不定鬧這一場。”裴珩搖搖頭。

  “若非如此,十二王爺也早晚成患,那幾個該死的老臣也死不了,鬧一場,皇上隱憂可解,我的舊仇得報,乾淨利落,剛好。”燕雲侯仰頭一飲而盡。

  裴珩對他的強詞奪理習以為常,老朋友之間就是如此,遇到誰也說服不了誰的問題,就互相氣一氣,沒有必要非爭個對錯輸贏。

  “既然你這麼坦誠。”裴珩朗然一笑,“那我就酌情處置侯爺了啊。”

  燕雲侯做了個手勢,任憑發落。

  裴珩召來典獄長,以瑞王身份下達一份黑白不清的指令:“燕雲侯平亂有功,朝廷命臣之死雖非其過,但也難辭其咎,罰半年俸祿,閉門思過一個月,任何人——尤其家眷不得探望。”

  燕雲侯:“……”

  “侯爺可有不服?”裴珩一臉正經。

  燕雲侯哭笑不得:“服了。”

  典獄長記下這草率的判罰,裴珩掃了一眼,大手一揮落印:“就讓侯爺在這兒思過罷。”

  說完起身要離開,侯爺慵懶坐在原處,叮囑一句:“我家……”

  “放心吧,顧少爺待會兒就接我府上,龍章今兒也來,保證沒你一樣開心。”

  “侯爺保重。”胥錦彬彬有禮地道別。

  燕雲侯笑笑,繼續自斟自飲,好似牢房是侯府後花園。

  裴珩和胥錦出去,走過幾間無人的牢房,一個轉角後忽然停步,轉頭看向黑暗中。

  光線實在差,裡頭安靜得很,幾乎看不出有人沒人。

  獄卒和典獄長怔了怔,隨後典獄長一個手勢,兩人先行退下。

  胥錦掐了個訣,指尖一簇溫潤的火苗憑空燃起,像是一盞燈燭,緩緩飄到柵門旁,沒有更進一步,所以裡頭仍舊昏暗。

  “小十二,是你麼?”裴珩像是隔空對著空氣說話。

  裡頭終於有了動靜,窸窣聲後,淮原王走到燈火能夠照見的地方,看著裴珩。

  叔侄二人相對無言許久。

  淮原王到底忍不住先開口:“皇叔選了陛下。”

  裴珩上下端詳他,確認他只是消瘦許多,並未生病,也沒有受傷,開口道:“你和阿洹都是家人,家人之間沒有要一個就不要另一個的道理,小十二,若我‘選’他,不選你,你何嘗能活著站在這裡?”

  淮原王不說話,嘴角微微抖了抖,一道淚痕映著一瞬的燭火:“皇兄知道麼?“

  “詔獄是天子手底下的地盤。”裴珩說,“你皇兄知道你平安。”

  少年似乎想走近些,但到底是自己先走遠了的,於是定定站在原地,只看著裴珩。

  “都說天家親情淡薄。”裴珩說,“沒有一概而論的,凡事都在人為,皇叔不希望阿洹太孤單,也不覺得你死了能解決什麼,人活在世上,是要有親人的。”

  淮原王微不可察地點點頭,可他很聰慧,立即聽出裴珩話外之意,胥錦也同時聽出來,淮原王詫異地問:“皇叔什麼意思,沒了我,還有皇叔,皇兄他何至於就無親無故了?皇叔要走?你……生病了?”

  裴珩笑笑:“你一向聰明,聰明的人煩惱多,不必擔心我,往後照顧好你自己。”

  淮原王知道他不打算多解釋,直至此刻,他才回過神,意識到自己究竟做了什麼,躲過了什麼,失去了什麼,又將面對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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