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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殺了他們幾個!”

  蕭逸抽出佩劍,嘶吼著發出命令。

  一片混戰,和著駿馬的嘶鳴,兩軍將士的嗚呼。寒芒如星,血光四濺。

  由於護衛的士兵只有十來人,占據了人數絕對優勢的蕭逸眼看就要殺光了所有士兵,破屋而入。

  池荷還未睡。小叔叔白天總是清醒,而在夜裡容易意識混亂。聽到屋外的混戰聲,池荷驚覺大事不妙,心撲通撲通直跳,仿佛要跳出了嗓子眼。她慌慌張張地披了件單衣,穿了鞋子就往小叔叔的房間跑去,也顧不上穿反了鞋很是硌腳。

  猛地推開門,果然小叔叔也未睡。只是他愣愣地坐在窗前,冰冷的月光薄紗般籠在他消瘦的身軀,手裡一直緊緊攥著什麼東西。一襲白衣,白過月光。

  “小叔叔,快……快走!”

  池荷顧不上看顧衍之手裡攥的是什麼,拉起他就連忙衝出房門,繞到了屋後。那裡有條這些士兵幫忙修出來的暗道,可以逃到私塾附近避難。

  畢竟小叔叔是個大人,再如何消瘦,拉著他跑還是有些吃力。空氣中瀰漫著血腥的味道,刀劍碰撞的寒音與士兵們的嘶吼始終不絕於耳。池荷的腿有些發抖,突然控制不住,眼淚奪眶而出。

  要是暮沉叔叔還在就好了。那樣小叔叔過得會很幸福,池荷也會很幸福,天上的奶奶也會很幸福的吧。

  馬上就到暗道入口了。忽然,池荷與面前的人撞了個滿懷。

  衝擊而來的濃重血腥味,令池荷一下子乾嘔了起來。也顧不上先看面前的人是誰,池荷慌忙轉身。

  “小叔叔!”

  還好,小叔叔也只是摔了一跤,趴在地上,看起來並無大礙,正低著頭小心翼翼的撿著地上的東西。可能是剛才攥在手心的東西掉了吧。

  “你的小叔叔,看起來無礙呢。”

  面前傳來一個男人幽幽的聲音。池荷抬頭,發現是一個陌生的男子,兵甲護體,容貌甚是俊俏,只是臉頰濺上了幾滴血,令人生寒。而一雙眉眼,生得煞是好看。

  來不及猜測此人是誰,來者便冷漠地以染血的刀尖指向了幼小的池荷。

  畢竟是小孩子,再怎麼成熟,此情此景亦是無法應對。摔在地上的池荷大聲地哭著,瑟瑟發抖的蹭著向後退。只是,她仍不忘將意識混亂的小叔叔護在身後。

  “嘖。所以我才討厭小孩子,真煩。”

  說罷,蕭逸蹙眉,憤怒地一揮劍。池荷嚇得趕緊往後一仰,躲過一劫。突然,池荷感到臉頰火辣辣地疼了起來,有什麼東西隨之流了下來。伸出稚嫩的小手摸了一下,低眸一瞧,鮮紅的血順著指尖流了下來。

  緊接著,更大的痛感襲來。池荷的左腿小腿突然一陣劇痛,忍不住吃痛地大聲哭喊。朦朧淚眼中,池荷看到,自己的左腿被利劍穿過,又迅速抽離,鮮血濺了出去,痛感火燎般遍布全身。

  來者手裡握著劍,一步步向池荷身後的顧衍之走去。

  “不要……不要!求求你放過小叔叔,求求你……”

  池荷哽咽地哭著,忍痛伸出手扯住了那人的大氅一角,卻被狠狠地一腳踹開。劇烈的痛感,讓池荷止不住抽泣,頭暈目眩。

  來者緩緩在顧衍之身邊蹲了下來。

  “在撿什麼呢?”

  果然如馬倌所言,顧衍之有時清醒,有時又有些失心瘋。

  “芍藥花的種子。把這個種下去,等開了花,暮沉就會回來了。”

  暮沉?蕭逸嗤笑一聲。真是個又俗又土的名字,遠不及尉遲燁。

  “那你這花,要種到何處?”

  “當然是月見山,芍藥地再走一點,有個地方,只有我和暮沉去過。”

  “你想去看看嗎?”

  顧衍之終於撿完了散落在地上的最後一粒芍藥花花種。他抬頭望著蕭逸,消瘦蒼白的面容毫無生氣,眼神也有些渙散,仿佛一個呆愣的木偶一般。

  “想去。”

  半晌,顧衍之從口中抿出了兩個字。

  “我有駿馬,跑得很快,我帶你去吧。”

  “嗯。”

  說罷,蕭逸扶起顧衍之,緩緩地向屋外停靠的駿馬走去。池荷想要站起來追上,卻怎麼也站不起來,連拼了命的嘶吼,聽起來也是無比虛弱而渺小,只能拖著小小的身軀往顧衍之的方向爬,卻無論如何,也趕不上飛奔的駿馬。

  在顧衍之的指引下,蕭逸一行人來到了月見山,那個顧衍之說他們倆去過的地方。

  夜晚的月見山甚是寂靜,連鳥鳴聲也沒有。只有夜風拂過,帶起糙叢晃動的沙沙聲。

  蕭逸負手打量著四周,心中不禁冷笑一聲,真是個荒涼的破地方。

  “顧衍之,你知道我是誰嗎?”

  “我見……過你。”

  “七歲那年,我被繼母趕出家門,流離失所。是燁君撿到了我,給我飯吃,還不顧他父皇的反對,堅決要把我帶在身邊。因為他說,我的眼睛長得甚是漂亮,如浩瀚星辰一般令人著迷。”

  蕭逸兀自說著,見顧衍之不言,便嘆了口氣,繼續說了下去。

  “我一直活在嫉妒與鄙夷之下,隨時可能就被皇室的人殺掉。是燁君,一直在護著我。十四歲那年,趁他打盹,我偷偷吻了他。我告訴他,我愛他。自那之後,我們便一直在一起。”

  “燁君……是暮沉。”

  “沒錯。所以你是從哪裡冒出來的,用什麼見不得人的手段勾引我的燁君?”

  顧衍之不言,只是低頭,伸手攥著腰間掛著的一枚玉佩。

  蕭逸不知眼前這個瘦弱得病懨懨的教書先生有什麼特別,居然真的令燁君動了真心思。一襲白衣,纖瘦而虛弱,呆呆地杵在他面前,仿佛一朵輕輕一觸,便折了精幹的白蓮。

  “你愛尉遲燁嗎?”

  顧衍之突然泛起微笑,望著蕭逸。

  “我自是最愛他。”

  “那倘若,他不是尉遲燁,只是一無所有的普通人呢?”

  蕭逸突然說不出話來。他不耐煩地看著眼前不知所云的顧衍之,慍怒地握緊了劍鞘。

  “我心悅暮沉,心悅一無所有的尉遲燁。”

  顧衍之蒼白無力地笑著。

  “別說了。”

  不知為何,蕭逸總覺得自己被觸怒了什麼不可名狀的,深埋在內心的情感。

  “他一無所有,卻是我的全部。是他的錦國,害得我家破人亡。可心裡若是抽離了他,我變只剩空殼了。暮沉,尉遲燁,不論他叫什麼名字,我都會等他遵守諾言,回來親手將我手裡這花種開出的花,贈予我。畢竟,他是我的全部了。”

  “我讓你別說了!”

  蕭逸怒喝一聲,打斷了顧衍之的話。心中仿佛被他那些瘋言瘋語狠狠刺痛一般。突然,他用盡全身力氣握緊了劍鞘,憤怒地拔劍而出,狠狠一劍刺穿了顧衍之的胸膛。

  鮮紅的血迅速在白衣上暈染開來,又順著冰冷的劍刃,一滴一滴,滴在了月光鋪滿的土地上。

  顧衍之僵在微笑的表情,嘴角仍是念著暮沉名字時的弧度,而眼底的光,卻一點一點,猶如吞噬夕陽的夜幕般,暗了下來,終是完全渙散了。

  顧衍之的身體不受力的向後倒去,劍刃從胸膛劃出,那白衣染血的軀體,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劍刃上的血,濺了蕭逸一身。

  “蕭……蕭大人……”

  身後的將士也懵了,不知所措地喚著蕭逸。而蕭逸聽到後,也從震驚中緩了過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本來沒想殺他的……是他,是他!偏偏故意扯什麼暮沉和尉遲燁。燁君……就是燁君,沒有其他名諱,是蕭逸一人的燁君,僅此,而已。

  “埋了吧。”

  “埋……埋了?這怎麼和皇上……”

  蕭逸如尖刀一般冰冷的眼神掃過,將士再也不敢說什麼,開始慌張地在一旁徒手挖起了坑。半晌,將已經開心變冷的顧衍之丟進了坑裡,將土厚厚掩埋。

  肅肅花絮晚,菲菲紅素輕。

  春意漸暖,生機盎然。而錦國的新帝卻莫名地生了一場大病。太醫院所有太醫出動,皆道只是惹了風寒,而遲遲不見好轉。

  瑞定元年,便在新帝時好時壞的病情中度過了。這一年,嘉親王一邊協助病中的新帝打理朝政,一邊無微不至地伺候著新帝,凡事定要親力親為。

  尉遲燁對蕭逸的照顧,還是心懷感恩的。當尉遲燁倚在病榻上,喝著蕭逸親自煎出來的藥湯,卻仍一如既往地念叨著本打算出巡一次邊境時,蕭逸才會面帶慍色。

  蕭逸苦笑,他知道,尉遲燁是想如約去尋顧衍之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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