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感情在瘋狂地叫囂著,勸說自己跟著他去錦國,去生養他的故鄉,去伴他左右,隨他撐起這片大好河山。可理智將感情狠揍了一拳,顧衍之不禁想起,早年因與錦國的戰爭而戰死沙場的大哥,想起了因錦國騷亂間接喪命的母親,想起了因錦國的侵略而流離失所的百姓……

  顧衍之壓低了朦朧的淚眼。男兒有淚不輕彈,明明不想這般丟人的在大庭廣眾之下掉淚,可偏偏就是控制不住。

  暮沉鬆開了緊攥著的拳頭,泛白的手掌漸漸恢復了血色。仿佛不願看到這樣脆弱的顧衍之一般,他深嘆一口氣,緩緩地閉上雙眸。

  生不逢時。暮沉聽到了心被生撕的聲音,從那聲音中,哀哭地嗚咽著這個詞。倘若自己沒有生在錦國,倘若自己只是一介凡夫俗子,倘若這是一個沒有兩國爭戰的和平盛世……

  既然生不逢時,亂世不容。若想朝朝暮暮,長相廝守,那麼這盛世,便由我來為你而造。暮沉如是想著,堅定地邁開腳步,向低著頭的顧衍之走去。

  顧衍之感受到熟悉的氣息,微揚起頭。熟悉的一襲墨衣,熟悉的稜角分明的俊俏面容,此刻卻看起來如此虛幻而陌生。

  驀地,暮沉一把攬住顧衍之,仿佛要把他揉進身體裡一般。聽到懷中的人悶哼了一聲,暮沉才戀戀不捨地鬆開了手臂。伸手輕抬顧衍之的下巴,眼前的他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未乾的淚珠,面色慘白,好像一副隨時都會倒下的虛弱樣子。那一刻,暮沉好像心都碎成了粉末,像這酒街不願消逝的殘雪。

  小心翼翼地,暮沉俯身輕吻顧衍之的薄唇。錯愕地顫抖,顧衍之瞪大了眼睛。他用力地試圖推開暮沉,卻發現他是如此堅定有力。

  “蕭逸……在……”

  嗚咽的斷音在雙唇之間傳遞。顧衍之驚訝於暮沉會如此不顧蕭逸及錦國眾人的存在,或許,作為尉遲燁的他,在錦國時,本就是這般恣意妄為的性格吧。想著想著,顧衍之不知道該擺出怎樣的神情。明明心像被抽離了一般,一想到眼前這個人,什麼恨,什麼仇,又一股腦拋之腦後了。

  面對這樣的自己,顧衍之哭笑不得,不知如何是好。

  暮沉面色沉重。他別過身去,用修長的手指從腰間摸出了一枚玉佩,塞進了顧衍之手裡。玉佩色澤通潤,碧綠剔透,仿佛通體浸水一般。溫碧通靈,好看得緊,該是上等的老坑翡翠。玉身精雕著一對比翼鳥,羽翼豐盈,栩栩如生。

  “這是當年,父皇親手送給母后的。是寓意夫妻恩愛、長相廝守的信物。當時朝廷根基未穩,新婚後不久,父皇便要隨大軍出征。臨行前,父皇將這枚玉佩交予母后,說了一句話。”

  暮沉眉眼低垂,湊得越發近了些,完全擋住身後蕭逸的視線。他一邊小聲對顧衍之呢喃著玉佩來歷和寓意,一邊將玉佩的編繩也小心翼翼地放進顧衍之的掌心裡。

  顧衍之不語,只是攥緊了玉佩。

  “生當復歸來,死亦長相思。”

  說罷,暮沉又將顧衍之緊緊地抱進懷中,像是抱著世上最珍貴的寶物。終於,顧衍之也有了回應,抱著暮沉的雙臂更加用力了些。

  “衍之,太平盛世,我將親自為你守住。你若不願此刻隨我同去錦國,那我便不會強迫你。我會安排人護你周全,你要等我回來,風風光光地迎你回去,可好?”

  暮沉輕撫著顧衍之的髮絲,直到感受到他堅定地點了點頭,才將他放開。

  “望君……珍重。”

  顧衍之緊攥著餘溫尚存的玉佩,勉強擠出一個微笑。

  身後的蕭逸,早已是臉色發黑,他終於肯將目光移向暮沉以外的人。那雙極盡媚姿的眼眸,此刻仿佛竄去了地獄烈火一般,正惡狠狠地盯著顧衍之。倘若眼神可以殺人,恐怖顧衍之早已被千刀萬剮了。

  可蕭逸不敢動手,甚至不敢去多說一句。他無法自拔地深愛著這個,在他面前肆無忌憚擁吻他人的男人。同時,卻也忌憚著這個看似落敗,實則可以將自己一擊斃命的男人。

  即刻恢復溫柔如水的神情,蕭逸笑著為他心愛的燁君備馬,並號令軍隊回程。

  從上馬那一刻,暮沉的雙眼便一直不舍地凝望著身後如木樁般呆愣在原地的顧衍之,直到那人於蒼茫大地中,與銀裝素裹融為一體,逐漸化為一個模糊的黑點,再也消失不見。

  蕭逸看在眼裡,將顧衍之的容貌記在了心裡。若是心中有棵參天大樹,粗壯的樹幹上用無數銀針扎著名為顧衍之的詛咒小人,在心裡,蕭逸已經能將整棵樹都用群針扎倒了。

  儘管為了討燁君的歡心,必須勒令自己對此熟視無睹。

  顧衍之,終究這個男人還是回了錦國,回了他本該得到的位置。他是我此生的全部。奪走他?你,想都別想。

  蕭逸緊咬雙唇,狠狠地抽了一下韁繩。

  蕭蕭馬鳴,悠悠旆旌。

  第10章第十章錦書難托

  永安二十九年,春,雲國亡。

  錦國最小的十六皇子尉遲燁,在其軍師蕭逸的協助下,率領錦國大軍吞併整片雲國國土,一統天下。如今已是國力昌盛,幅員遼闊。百姓在朝廷安撫重賞之下重建家園,開始了新的勞動耕作。國泰民安,盛世太平。

  天時,地利,人和。尉遲燁以新帝身份登基,改國號瑞定。

  瑞安元年,新帝重賞前朝功臣元老,厚恤殉國將士家屬。提拔了一批在爭戰中出生入死,功不可沒的統帥。其中,軍師蕭逸,已由新帝欽定,封為上卿,替前朝上卿榮親王之位,賜封號嘉。

  前朝老臣們都知道,這個新封的嘉親王,便是當今新帝仍是皇子時,最得意的男寵。亦是令前朝上卿中了美人計,守不住江山的罪魁禍首。嘉親王生得一副好眉眼,又是一副媚而不妖的美人模樣。

  新帝根基漸穩,卻遲遲不見其下旨選秀納妃。一些打算將家族之女舉薦的朝臣們,紛紛開始猜測起來,此事是否是因為新帝枕邊那位榮極一時的嘉親王。

  “新帝寵愛嘉親王,不願選秀納妃,充盈後宮。”

  “傳聞新帝幼年時,有一次隨先帝南下於江南遊園時,救了倒在路邊餓暈的嘉親王。”

  “是啊,新帝與嘉親王,那可是青梅竹馬。儘管先帝當年沉迷男色,嘉親王的地位卻從未動搖過。所以說選秀這事被耽擱,怕是與此有不可分割的關係。”

  按理說,聽到這些嚼舌根的傳言,應該予以懲罰才是。可不知為何,蕭逸每每聽到這些傳言時,都情不自禁地心裡一暖。

  儘管那位新帝已經變了。每日發瘋一樣地處理朝政,儘可能地親力親為。雖然這太平盛世,正是由此而來。可毫不憐惜自己身體而拼盡全力的尉遲燁,對蕭逸來說是如此熟悉而又陌生。

  批閱奏摺,與眾卿議政,片刻不肯歇息躲懶。只有夜深人靜時,他才會著一襲明黃褻衣,獨自伏案作畫。畫中是一幽靜庭院,小而簡陋。有一小女孩在院中嬉戲,身邊有一男子,兩人似乎是在捉頭頂飛舞的蝴蝶。而不遠處的藤椅上,坐著一位清瘦的男子,手中握著書卷,眉眼帶笑,面容儘是鋪滿了柔情蜜意,看向男子和小女孩的方向。

  蕭逸靜默地站在尉遲燁的身後,冷漠地看著筆尖的墨汁,一點點以栩栩如生的樣子在畫卷上暈染開來。

  他一眼便看了出來,那與小女孩嬉戲捕蝶的,便是燁君本人,只是不知那小女孩是何人。而坐在藤椅上的男子,正是他恨不得挫骨揚灰的顧衍之。

  而尉遲燁突然學會了釀酒,也是令蕭逸瞠目結舌的。那日,尉遲燁端出一個老舊瓷壇,裡面醇香清幽。

  “這是我親自釀的酒,名叫欲雪。只不過現下已是暮春時節,無法採集新雪入酒,怕是遜色不少。”

  尉遲燁望著酒罈,笑著說道。

  此後的幾日,每當蕭逸嘗起那名曰欲雪的酒,總是莫名覺得無比酸澀。

  “蕭逸,芍藥花的花期,是不是快到了?”

  蕭逸雖不知他的燁君為何會在最近突然頻繁地提起了芍藥花,仿佛失了智一般。他隱約覺得,定是和顧衍之有關。

  於是,芍藥花期將至之前,趁著南部吞併地巡撫的政務傍身,蕭逸特地繞路北上,攜一小隊精銳人馬,回到了那個曾與闊別多年的燁君重逢的地方,酒街。

  如今的酒街,已是舊貌換新顏。雖然整個酒街的布局未曾改變,“酒街”的命名也依舊延續著,新安頓下來的住民,也井然有序地生活著。

  酒街還是那個酒街,只是當初的百姓已經無幾堅守了。一切,物是人非。

  在驛站駐了馬,安頓好之後,蕭逸裝作無意的樣子,與驛站的馬倌小廝閒聊了起來。

  “這裡與之前……沒什麼變化啊。”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