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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衍之,你還認識朝廷的人?”暮沉好奇地問。

  “辭官了。爾虞我詐,不堪其憂。”顧衍之輕描淡寫地答道。

  原來顧衍之以前也是朝中官員?想像不出。望著一桌桌齊聚一堂的人,桌上觥籌交錯,還有身旁臉頰紅撲撲的顧衍之,暮沉托著腮,心想,若是以前的自己,早就隨著性子,把眼前這尤物親上一口了。

  “衍之,與我成親,可好?”

  顧衍之聽見從暮沉嘴裡說出如此荒謬之言,酒都快醒了一半,差點噴得對面之人一臉酒水。

  擦乾嘴角,顧衍之一臉“此人有病”的表情看著笑嘻嘻的暮沉,正要說些什麼,卻被司儀的話打斷了。

  “新娘要向她的兒時夥伴們敬酒了!首先是新娘青梅竹馬的顧衍之,顧先生!”

  熱烈的掌聲響起,喜悅溢於言表的眾人皆回頭看向顧衍之。顧衍之匆忙起身,略微整理衣衫,便端正地站立著。

  新娘一襲紅衣,比酒街的梅花還要嬌艷。稚嫩的臉龐滿是嬌羞,被頭上琳琅的珠光髮飾,映得更加神采奕奕。纖纖玉指捻起一杯酒,恭敬地端到了顧衍之面前。

  “繡兒要走了,衍之哥哥……你多保重,也照顧好伯母和池荷。衍之哥哥,繡兒自小就敬重你,崇拜你,甚至想過,要當衍之哥哥的新娘。”

  周圍眾人一片譁然,也有離得近的長輩,低聲勸誡新娘此言不妥。顧衍之微愣,而暮沉卻看戲一般,饒有趣味地盯著顧衍之的反應。

  “我自幼視繡兒如同親妹妹一般,繡兒遠嫁,作為大哥的我,定是甚為掛念。繡兒也要保重自己,就算受了委屈,哥哥定會為你出頭。”

  顧衍之安之若素,緩緩道來。眾人聽罷均不再打趣,只是新娘聽了,明亮的眸子似乎暗了幾分。暮沉不言,卻暗自鬆了口氣,真是好一個哥哥。

  那天的梅花真是開得極艷,卻比不過顧衍之紅潤的面容。暮沉對這個不食人間煙火,只染一身書墨香的男子,突然燃起了興趣,想要看看這種人倘若一朝動了凡心,又是怎個模樣。

  再次見到顧衍之整日愁眉不展,甚至又開始獨自一人飲起了欲雪,是第二年孟秋。傳聞邊境紛亂,常有錦國的軍隊小規模來犯。繡兒傳來書信,她那裡城門大開,錦國軍隊隨意出入,衙門也對錦國軍隊在街市上惡霸般的作惡視若無睹,怕是遲早有一天,邊境會失守。

  而繡兒本是身懷六甲,卻在錦國軍隊在街市上的一次衝突中被誤傷,以致流產,鬼門關前走了一趟,險些喪命。

  繡兒的母親和顧衍之的母親素來交好,便在酒館家大兒子的陪同下,去探望照顧繡兒。回來時,是帶著繡兒一家一同來的。當年如花嬌美的新娘,如今已經憔悴了不少,總是眉頭緊蹙,哀哀怨怨。

  邊境帶來噩耗,雲國邊境已經基本失守。將士們久不練兵,官爺們只知享樂。邊境的小城,如今幾乎成了錦國天下。好在朝廷即刻加緊了對邊境的守衛,大批兵馬糧糙途徑酒街,緊急調往邊境。

  屋漏偏逢連夜。母親本就身子虛弱,就在此時,卻突然病重。以前只是走起路來腿腳不太利索,經常惹風寒。如今已經幾乎不能自己走動,開始劇烈咳嗽,嚴重時,甚至會咳血。

  暮沉雖然干起活來笨手笨腳的,伺候老夫人時卻是真真地盡心盡力。顧衍之看在眼裡,暖在心裡。這些年來,這個陌生的男人似乎已經不再陌生,更像是個重要的存在。

  “暮沉,倘若我兒衍之是個閨女,也許,我就把他託付給你了。”

  老夫人倚在床頭,用枯瘦的手,握著暮沉白淨的手。

  語重心長的一番話,讓暮沉心頭百感交集。話在嘴邊,卻怎樣也說不出來。

  “娘知道,可是只要過得好,就好。”

  一旁端著藥碗的顧衍之驀然一驚,手裡端著的藥碗一晃,冒著熱煙的湯藥灑了一身,在他的青衫上暈染開來。

  也就是湯藥灑了的同時,暮沉不假思索的站起來,想也沒想就用自己的手去擦拭顧衍之身上的熱湯藥。

  “衍之,你怎麼了這是?給娘看看燙著了沒有?”

  老夫人慌張地欲起身下床,被顧衍之攔住了。

  “沒,沒有……不打緊的。”

  顧衍之尷尬地笑了笑。

  “還好寒冬時節的衣衫厚實,沒有傷及皮膚,以後可要小心點了,顧先生。”

  暮沉一邊為老夫人解釋,讓她放心。一邊找來了一塊乾淨的白布手絹,為顧衍之擦試著身上的湯藥污漬。

  二人的近距離親密,令顧衍之忽然有些緊張,似乎能聽到自己胸口處有力的心跳聲。

  暮沉佯裝成為顧衍之擦拭手肘處的衣衫,越貼越近,微伏在顧衍之的肩頭,用低沉的聲音在他的耳邊呢喃著。

  “衍之,乖乖回房,我來檢查下身上是否有燙傷,好嗎。”

  吹氣一般的聲音送入耳中,顧衍之忽覺渾身蘇軟,不由得臉頰羞紅了起來。惱羞成怒地捏了一把暮沉的腰,而暮沉只是一臉笑意。

  顧衍之忽然想起娘方才的那句“娘知道,可是只要過得好,就好”,恍然大悟。

  明月照積雪,朔風勁且哀。

  老夫人的身體日漸好了起來,卻沒能挺過這個肅殺寒冬。在一個雪虐風饕的午夜,走了。

  本就清瘦的顧衍之,如今更是哀毀骨立。

  繡兒在顧衍之家門前,迎著風雪跪著,任誰攙扶也不願起來。疾風裹雪,扇在她挽起的墨發上,化成水,結成冰。

  她一直在自責,認為是自己害了老夫人。前不久,老夫人的身體逐漸好了起來,繡兒便想帶老夫人出去散散心,剛好聽說邊境戰亂有所平息,已經基本安全了,想著正巧打算回家一趟,不如帶老夫人一起。

  不曾想,到達邊境第二日,街上來了一群錦國士兵,在集市大肆搶奪。人群慌忙逃竄,腿腳不利索的老夫人在人群推搡中摔了一跤。這一跤,幾乎要了老夫人的命,從邊境緊急趕回來後,老夫人撐了幾日,最終,還是撒手人寰。

  顧衍之的面容已是十分蒼白憔悴,一言不發,失神地望著家裡老夫人經常做飯煨湯的廚房,陪池荷玩耍的庭院,樸素簡潔的臥房。

  一切,都是暮沉為他做的。

  操辦老夫人的後事,安撫繡兒和池荷,打點家裡大小事宜。甚至,以義子的身份,為顧衍之的母親披麻戴孝。

  恍然間,顧衍之對這個男人萌生了一種依賴與安心的情愫。自從大哥走後,留下老夫人和年幼的池荷,自己一直是家裡的頂樑柱,任何事情都要自己來扛,撐起這個家。然而,現在居然有這樣一個男人,可以給自己一個安心依靠的肩膀。

  顧衍之不知該如何理清內心對於暮沉的亂麻。

  第5章第五章心悅君兮

  其實,就算酒街的人素來淳樸善良,可換作是誰,收留了暮沉這樣一個身份成謎,還身負重傷而來的男人,都會有所疑慮。

  顧衍之也不曾例外。

  自辭官回鄉,逍遙自在地做起了教書先生,官場的人脈已損大半。可即便如此,也有幾位故交,偶爾往來一二。要說想更詳盡地調查一個人,還是有辦法做到的。但縱使如何調查,誰都查不出暮沉的底。

  暮沉當年昏迷後醒來,曾模糊地提及自己貌似是跟著運貨,翻越邊境雪山。如此一來,他極有可能是往來與雲國與鄰國之間跑商的商隊一員。可根據友人們的調查,雖查出幾個極其相似可疑之人,最後卻也因一些瑣碎細節,一一排除了。

  還有一條線索,便是暮沉當年驚醒過來時,憤怒地嘶吼著一個人名字。

  蕭逸。

  蕭逸是何許人也?雲國之大,又有多少個蕭逸存在?唯一的線索,也毫無進展。

  顧衍之就在這一籌莫展之中,與暮沉相安無事地共度了數載歲月。茶米油鹽的日子,他漸漸發現這個男人,似乎已成了自己家中不可或缺的一員。尤其是母親過世,暮沉為了顧衍之,為了這個家的一切所作所為,都令顧衍之每每想起時,便變心頭一暖,莫名的情愫爬上眉梢。

  也許暮沉,當真只是一介匹夫吧。某一天,平凡的他,平凡地跟著商隊跑商,翻越雪山。途中或是遇劫道負傷而逃,或是遇天災死裡逃生,而後不平凡地,倒在了酒街,倒了私塾的梅花林,也倒在了顧衍之的心上。

  時光荏苒,酒街的人們也基本上認同了暮沉,這個代一蹶不振的顧衍之操辦老夫人後事,照顧尚且年幼的池荷,肯為老夫人披麻戴孝的所謂“義子”。

  積雪消融,可窺春光。隨著凜冬悄逝,大地回春,顧衍之也逐漸能打起精神了。本來執意要重振旗鼓將私塾再開的他,硬是被暮沉攔了下來,讓他再歇息一段時日。

  這個人現在已經瘦到眼底儘是虛弱的病態,雖然見到暮沉和池荷,也能真心地重展笑顏,但本就白皙纖瘦的他,如今看來,更像是個食不果腹,面色蒼白的貧苦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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