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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這麼一瞬間,已經被風菲菲全數放出不加控制的罡氣,傷得渾身是血,白衣上殷殷鮮紅,眼神卻清醒明銳,狠狠阻止了公孫煊渁的救援。

  他一邊抱著風菲菲滿地糾纏亂滾,毫無屏障的挨著她的瘋狂拍擊。一邊飛快的抽出金針,單手攬緊風菲菲飛快的施針。公孫煊渁立即為他護法,揮袖將四面倒下的樹木移開。

  風菲菲還在亂滾,難得醫聖高徒——已經享有“醫仙”美譽的妖歿,在她瘋狂移動。四處亂滾的情形下,居然依舊能認穴施針,下手如飛——他亦拼了性命,承受著風菲菲失去理智後瘋魔般的攻擊而飛快施針,隨著金針一一紮入,風菲菲終於漸漸平靜下來。而妖歿卻不住的咳嗽,他默然坐著,驚疑的道:“……她……?”

  公孫煊渁偏過頭去,沉默不語。

  兩人在一地瘡痍中默然無語。一個低頭輕輕咳嗽,一個仰頭靜靜看月,咳嗽的咳出沒完沒了的血。看月的看出一臉的蕭索和悲涼。

  風菲菲還在地上躺著,過了一會,她疲乏的道:“你們可以走了。”

  一片靜默,風菲菲閉著眼不理,她已經什麼都不想說,也不想問。那個夢還沒做完。她便被記憶深處最不願意面對的東西生生逼醒了,直覺的選擇了不去面對接下來的結局。

  不想問公孫煊渁當初為什麼不回來——還有什麼問的呢?不過是命而已。

  這樣詭異離奇。卻又血淋淋鮮活著的命。她風菲菲的命,全赤州大陸女子最欣羨的風菲菲的命,兩個大國最尊貴的公主,最煊赫最風光的風菲菲的命,卻是這樣的蕭索而悲摧,其實,她本應是三國公主,那個含玉出生本應是赤州七國最尊貴的公主,卻是這樣卑賤瑟縮的活在永無止境的黑暗與無人救贖的絕望之中。

  風菲菲直立著,沒有表情,微微揚起頭,妖歿走近她,她退後一步,這一步退得妖歿僵住,冰雕一般的僵在了當地。

  公孫煊渁沉默看著她,抬手想要拉過她,她微微一讓,公孫煊渁的手,落在空處,他並沒有將手立即收回,卻在半空中,微微蜷起手指,仿佛要抓握住那一份清冷的空氣,來撫平內心深處此刻的驚濤駭浪和痛悔無邊。

  他來遲了。至於為什麼來遲,他也很無奈!這恐怕就是天意弄人吧!他回來時,人去屋空,那木籠子空空的開著,不僅那屋子,連整個宮室都空了。讓他心神發冷的是,滿屋子飄蕩著濃厚不散的血腥氣味,他甚至在已經洗過的地下青磚fèng里,發現已經發黑的血跡,密密麻麻到處都是,甚至還有細微的肉屑,而那張床上,乍一看沒什麼特別,只覺得顏色似乎變了,發白變成發黑,散發著濃重的腥氣,用手一摸,滿手淡紅。要多少的鮮血流出,才能把一張床整個染透?他立在那裡,立在秋夜如水的月色里,那一霎,從頭到腳,冰冰涼。

  誰遭遇了天下最慘的酷刑?誰發現了躲在木籠子裡的女孩?誰死在這張床上,遍身血肉橫飛,誰知道那五歲的小小孩子,在這三天裡面對了什麼?他甚至找不到人去詢問——整個素妃宮中的人,大多都死了,連素妃據說都“暴斃”了,他也沒有太多時間去查證,他還得趕路。

  他來時一路狂奔,去時步履蹣跚,她的生死不明,他的失信錯過,像是一道鐵索,牢牢鎖在他心頭,從此再無一日卸下過。但是那個小小女孩兒,他卻直覺的認為,她沒死。

  他不相信她會死,那個奇特的、眼眸明亮而蒼涼、歷經五年最黑暗歲月依舊不改本性光芒閃爍的女子,上天讓其降生必然有其使命,不該無聲無息被命運解決,換得早夭的下場。

  他要找到她,然後讓她自己決定要不要報仇,他要將那些人留給她去親手報仇,如果這輩子找不到風無名,他會趕在她們死之前,幫她解決。後來,他懶於政治,有點時間便微服出遊,希望有機會碰見記憶里眼神滄桑的孩子。

  然而,卻始終沒有那份機緣!緣分,這個東西,不是強求便能輕易獲得,如同他初次遇見她,那是莫大的機緣啊,然而,卻只能是有緣無分。

  在無數次失望的找尋未果之後,然後,那一年,玄淵的那個玉簌公主,卻再次震撼了他,不是因為她的“赤州第一美人兒”的名號和美貌,而是她的不同於尋常女子的眼眸。

  第310章 碎裂中平靜

  她的眼眸明銳、森涼,帶著不屬於少女那個年紀應有的淬火般的滄桑。那樣的滄桑,如此細微又如此深重,在那年少嬌嫩的臉上如此不協調——就像很多年前的那個五歲的孩子,用五歲的容顏,傳遞著二十多歲般的悲涼。

  她從遙遠的五歲奔來,和他的記憶漸漸一絲一縷的對上,她有了太多的改變,身體相貌精神,甚至連骨骼都脫胎換骨,然而那眼眸中神采不變,那黑暗歲月里勇于堅持的氣質不變,那逆境中時時保持內心強大的堅毅不變,那遇見溫存和戲謔後不自然的尷尬和失措,不變。

  或許,這是另外一個少女,而不是那個五歲的幼童,然而,他卻固執的篤信,這便是她。他的心,在那一刻微痛。於是他破例,接近她。他其實很不願意靠近女人。他接近她,重疊她,愛上她。

  他是公孫煊渁,世人說他天縱智慧,一生里步步為營,翻覆風雲,世人都說他不會錯,他是永遠縝密嚴謹算無遺策的軒轅太子,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這一生,錯過了一次。僅此一次,卻是永生難贖的罪。

  小小的風無名對他撒謊,他知道,但是他真的不知道,她所面對的,是那樣的殘忍的欺辱。那幅畫裡,帳幔後是那個木籠子,他知道,而那太監的動作……出身皇家的他,也明白,明白曾經的那個她,經歷了什麼。五年……一千八百個日日夜夜。她是那樣渡過的,不僅有飢餓,有褥瘡。有寒冷,有酷熱,有不見天日的黑暗,有日日捆綁的苦,還有這勝過一切折磨的心靈的酷刑。

  而他,卻在那樣的時刻,在給了她滿心期盼的自由和希望後再次拋下她。留她再入苦難,繼續面對劉太監的侮辱。面對這世間最最殘酷的結局。留她在黑暗中哭喊,在黑暗中呼救,在黑暗中面對親生母親慘絕人寰的死,永遠無人應答。如今回首。叫他情何以堪?……他錯了。他當時便應該回去,他不該心存僥倖,想著都藏了那麼久也平安無事,多等幾天應該沒關係。命運不等人。大錯終鑄成。

  他有足夠的理由心安理得,但是,他卻陷入了無邊的悔恨之中。

  高元——那位傳奇的風燁霸道爺,曾經暗示過他,她的命格和際遇非比尋常,如今的她。是真正的身份高貴的叱吒赤州七國的公主了,他安慰自己,那些事情。是另一個被埋藏的靈魂的經歷,和目前鮮亮的少女已經沒有任何瓜葛了,他不用再介懷。

  然而,她卻終究覺醒了!儘管,那不是她,但是。他們之間還能回到過去的親密無間麼?他膽怯了,生平第一次膽怯!

  如今的菲菲。已經有足夠強的自控能力,他相信,也不再擔心。至於他自己……

  公孫煊渁微微苦笑,笑意透明單薄,如碎裂的一片玉白薄瓷,他抬起手,似乎覺得月光有些刺眼般遮住了眼,眼光浮浮沉沉,在歲月的罅隙里飄搖。縱然有一萬次父親的擁抱,可是卻沒有一次母親的擁抱的他,常常覺得冷而空虛。童年的記憶,對他來說很多都很清晰,時常在心中翻騰而起,每掠過一次,都忍不住苦笑一下——何其簡單的要求,對他,卻又何其的難。

  十三年的歲月,沒有人真正靠近他,世人說他天縱奇才,心思詭詐,不敢接近;父皇親切慈祥,卻因多病有心無力,母后……母后從來都不需要他。

  直到十三歲那年。初遇她,因為覺得同病相憐,他難得的溫情待她,當時並沒有多想,然而當他給她梳頭時,她回首看他,那一刻的眼神,令他心中砰然一震。那一刻心中突然飄過一句話——她在為我哭。因為了解、因為同情、因為深刻的同樣的寂寞,因為知道那過早成熟的苦澀的內心。那一霎,最親近的人都不曾給他的東西,她給了。而那朵小小的蓮花握進掌心時,他幾乎是立即便下定了決心。她便是他心底無比渴望的那朵聖潔的白蓮花。

  輪輪迴回,兜兜轉轉,他終於走近了她,卻終究會失去她!

  公孫煊渁淡淡的笑著,就著一襟森涼的月色,傾酒千杯。從月上柳梢頭喝到最為深黑的黎明,從最黑暗的黎明喝到天際魚白,晨曦初露,裝著最烈的酒的罈子從樹上堆到樹下,滿院子飄散馥郁的酒香。

  風菲菲只是安靜而悲涼的站著,她此刻不想看任何人,不想看許諾回來找她卻最終沒有回來的公孫煊渁,她只是一分分的涼下去,在其實有些暖意的和煦的風中冰涼徹骨的想著。亦琰傷的是玉簌公主,而公孫煊渁背棄承諾的是風無名,其實,他們或許有足夠多的理由,而且,他們辜負的其實不是她,但是,彎彎繞繞一圈後,傷的卻實實在在都是她,她要如何面對他們每一個?或許,一滴水,不足以掀起波瀾,但是,間隙一旦生成,那裂fèng便只會越來越大。

  前路,似乎只有她一個,也只有她一個了!

  前塵,恍若浮夢,早已煙消雲散,如今,她早已新生,可是,那傷疤卻深深的鐫刻在她的夢魘之中,一旦看見了,便再也無法祛除,隔閡,這東西,一旦生成,豈會很快便煙消雲散?

  這一夜有人沉默清醒,這一夜有人破例在醉。

  他一生自控,一生警醒,一生裏海量不醉,然而只要是人,哪有不醉的時候?正如只要是人,便不可能永遠不錯。何況那酒,水銀般入心,噬魂穿腸。他越喝身子越重,越喝,酒液傾灑越多,最後一壺酒他只喝了一半,突然衣袖一振,歪歪斜斜的將酒罈砸了出去,撞在下方牆壁上,“砰”的一聲碎得淋漓四濺。隨即,他身子向後一倒,從樹上落了下去。他終於醉了!

  風菲菲端坐在黑暗的房中,東西零落滿地也沒有收拾,她在一懷冰涼里平靜著。

  第311章 珍珠撒在夜空

  其實她從未真正想依靠過任何人,從未真正對這寒涼人世抱過溫暖的期望,現實的森冷,她比誰都清楚,她也以為自己早已清楚到壁壘森嚴,永不會被摧毀,然而,當那樣的事實真的到了眼前,還是不能自抑的覺得冷。

  人可以不相信溫暖,卻還是不由自主的期盼溫暖,便如飛蛾明知撲火的結局,依舊不能消除血液里天生嚮往光明的本性。那些糾纏的過往,那些屬於誰的過錯,她覺得自己沒有權利追索,也許有人欠過她,但是這些年的傾心扶持,已經足夠補償。

  她難忘怨,卻也記得恩。什麼是最慘?沒有對比,誰知道當初那種結局就一定是最慘?她風菲菲口口聲聲喊著我命由我不由天,其實那命數,從來都掌握在天意手中吧?既然如此,何必罪及他人?這樣想著,心裡那種冰塊焐著胃的寒意稍微消散了些,忍不住豎耳聽了聽動靜,那兩個人很安靜,一個默然回房,還有一個不知道去了哪裡,她隱約聞見酒香,有點訝異——公孫煊渁主動去喝酒了?過了一會,前院裡隱約傳來“噗通”一聲,她聽見了,眉梢動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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