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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下已分,朱元璋哈哈一笑,帶著允炆走下台來。此時眾王已至台下迎候。允炆一眼望去,五位叔叔戰果不同,神色也是各異:秦王朱樉是皇二子,乃眾王之長,此次賽馬卻落到第四,僅比七弟齊王略勝一籌,已是臉上無光。且秦王素來不得皇上歡心,曾一度被削去王爵,直到去年七月,因太子朱標去世,他為諸皇子之長,方被皇上開恩復封。常年驚懼下的這位叔叔早沒了天潢貴胄的氣度,此時更是一臉驚惶之色,生怕皇上一不高興再加斥責;而晉王朱棡則是垂頭喪氣,本來他一直第一,最後卻被超了過去,僅列第三,臉上自然不好看;六叔周王朱橚一臉興奮,想來列居次席已讓他十分滿意;齊王朱欂倒是一臉的無所謂,本來五王之中他便最小,排在各位哥哥後面也是理所當然,且允炆也隱隱聽過,這位七叔似乎對酒色的興趣要比兵馬之事大很多;真讓允炆略感意外的是燕王朱棣。這位四叔本就神武,大前年帶兵出塞一戰而捷,引得皇上大加讚賞。今日在皇祖父跟前得了彩頭,他應是十分高興才對,而面前的朱棣卻神色恬然,絲毫沒有興奮之色,仿佛此賽與己無關似的。這份定力與修養,不由讓允炆暗暗稱奇。

  朱元璋心情大好,把幾位皇子均誇獎了一番,又扭頭對允炆笑道:“你無事之時,也可到此處練習弓馬。我大明以武立國,將來你位列九五,切不能一味修文,忘了朕創業之基!”

  允炆深受儒家薰陶,對“以武立國”有些不以為然,不過聽得皇祖父諄諄教誨,仍恭敬答道:“孫兒謹記於心。”

  朱元璋見允炆俯首受教,十分高興,正欲再說幾句勉勵之詞,忽然一陣大風吹過,御馬身上的鬃毛隨風飄起。老皇帝眼珠一轉,忽然笑道:“若論武功,自有你一眾叔父,但談到文詞,你向來擅長。朕有一上聯,說與你來對如何?”

  “孫兒敢不從命。”

  朱元璋指著眼前御馬說道:“就以眼前之物為對,朕上聯是‘風吹馬尾千條線’,昔日曹子建七步成詩,朕不求你才比子建,七步之內,對出下聯即可。”

  允炆來回踱了數步,回首對朱元璋躬身道:“孫兒已想出一句,正是‘雨打羊毛一片氈’。”

  朱元璋默念一遍笑道:“不錯,對的工整,不足七步,便已得對,炆兒才學確實不凡。”

  待夸完允炆,朱元璋又對朱棣笑道:“爾馬術冠於兄弟,朕已是見著,可不知近年來文詞功夫可有長進?方才炆兒已對一下聯,爾也對一句來。朕倒要看看爾等叔侄誰的更佳!”

  朱棣欠身笑道:“太孫乃國之儲君,宮裡師傅也都是名儒,學問自是比兒臣這個只會帶兵的強。方才父皇一出對,兒臣已在想著下聯,雖比不上太孫才思敏捷,但久思之下,也有了一對,濫竽充數,權博父皇一笑。”謙遜完,朱棣咳了一身道,“今日天氣晴朗,兒臣方才見日光照於宮宇黃瓦之上,便得出了個‘日照龍鱗萬點金’的下聯,不知父皇覺得可行?”

  “日照龍鱗萬點金……”朱元璋品讀片刻,忽然放聲大笑道,“對得好!對得好!若說工整,此句與炆兒的‘雨打羊毛一片氈’可謂各有千秋;不過論氣勢,還是這句更好。我天家兒孫,應有真龍氣度,看來此次作對,炆兒還是遜了爾這四叔一籌啊!”

  “父皇見笑了,此乃兒臣一得之愚,若論文采,太孫勝我這叔叔遠了!”朱棣仍是態度謙和,微笑答道。

  朱元璋哈哈大笑。眾王中有的懊悔讓朱棣獨得了彩頭,但見父皇如此開心,也都一起陪笑。惟獨允炆臉上閃過一絲憂慮。

  從馬場出來已近傍晚。眾王辭了父皇,從北安門出皇城回府。允炆侍候著朱元璋回乾清宮用完晚膳,方辭了出來。此時天色已黑,允炆卻不想回東宮歇息。白天馬場之事仍在腦海中纏繞不去,引得他一陣心煩。當下允炆屏退了一眾內官宮女,獨自一人慢慢踱步,不知過了多久,已走到東角門前。

  東角門是奉天殿前的側門。朱元璋立允炆為太孫後,便命他在東角門城樓學習政務。允炆走進城樓,見自己的伴讀,翰林院修撰黃子澄仍在裡面,遂笑道:“天色已晚,黃愛卿還在辛苦?”

  黃子澄抬頭一看,見是太孫,忙起身行禮道:“勞太孫費心,只是前幾日呈上的啟本中尚有些未加批閱,臣方才便想著擇了出來,太孫回來再看也方便些。”

  允炆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身道:“先放這吧,今日心有些亂,怕沒心思讀,反正都不是急事,明日再批也無妨。”

  黃子澄已瞅著允炆麵帶愁容,遂小心問道:“中午赴宴之前,臣觀殿下心情尚好,不知宴中發生何事,致殿下憂心?”

  允炆素來信任子澄,今日之事也正想找人參詳,於是屏退下人,將跑馬、對對聯等事一股腦地全倒出來,末了,方憂心忡忡地說道:“諸王俱是尚武之人,各擁重兵於一方,一旦陛下不豫,我年紀輕輕,又是晚輩,如何奈何得了諸位皇叔?尤其今日我觀四叔,文韜武略俱佳,頗有皇祖父當年之風。像此等強藩,若心懷異志,卻不知有何良策可以應之?”

  黃子澄心中怦怦直跳。藩王兵權過重,朝中有識之士早有憂慮,只是朱元璋信賴諸王,在此事上根本聽不得人勸。洪武九年天下大旱,朱元璋下詔求直言,平遙訓導葉伯巨當即上書,引歷代藩王權力過重,禍及中央的舊事,請皇上限制諸王,削宗藩兵權。孰料奏疏一上,朱元璋勃然大怒,當即要將其處斬,後經百官苦苦求情,方才網開一面,只將其打入天牢。經此事後,朝中無人敢再提削藩。黃子澄當然知道削藩的好處,但他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因此平日對此緘口不言。今日太孫問及於此,他不能不答。思忖一番,一份忠心終於戰勝了被朱元璋抄家殺頭的恐懼,子澄鼓足勇氣道:“以臣愚見,宗藩過強,必生巨變,殿下問臣對策,臣以為只有‘削藩’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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