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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江昭陽忽然嘆了口氣,表情有些遺憾,“那你應該知道下午把你拉到醫院是為什麼吧?”

  聽他這麼說,李行墨又忽然沒了聲音。

  “你應該知道的,對吧?”江昭陽不疾不徐地追問道,“從你躺進檢查艙,被問第一個問題開始,你就已經知道結果了,對吧?”

  又問:

  “你覺得自己能通過那種級別的測謊嗎?或者,我換個問法:你覺得自己能騙得過自己的腦子,不讓它做任何反應嗎?”

  又問:

  “最後一道題你覺得自己做對了嗎?那一縷菸灰到底是什麼顏色的?你好像答得不怎麼樣啊!”

  又問:

  “明明知道是金色,偏偏選個A,回答是灰色,為什麼呢?”

  等他問完,李行墨還是像雕塑一樣坐在那裡,表情里沒有一絲反應。

  停了停,江昭陽總結道:

  “我們老說一個成語,叫自欺欺人。其實這個成語是錯誤的,從根本上來講,人只能欺人,而無法自欺。你覺得這事撒了謊就過去了,可是那個儀器看的可不是你的嘴,它照的是你的心。”

  這話說完,江昭陽終於發現,李行墨的情緒突然緊張了起來。

  儘管他依舊垂著頭,不過他深抿的嘴角和絞在一起的雙·腿還是出賣了他。

  趁熱打鐵,江昭陽繼續問道:

  “陳蘇,你就沒什麼想告訴我的?坦白從寬現在還管用。”

  李行墨這時一下鬆開了絞緊的雙·腿,輕輕扯了扯嘴角:

  “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上午不就是做了個檢查嗎?順便問了幾個問題。”

  “呵……”

  江昭陽突然笑了一下,隨後起身把一側的攝像機關掉,然後從兜里掏出了一盒紅雙喜,朝李行墨輕輕一晃,“不介意吧?”

  李行墨點了點頭。

  江昭陽從煙盒裡抽·出了一支,用金色打火機點上,放在唇邊狠狠嘬了一口:

  “今天也不算正式審訊,咱們就隨便聊聊。既然你不想說,那我就先談談自己的想法,哪裡不對,你可以補充。”

  說完,江昭陽又抽了一口煙,之後對整個案件進行了復盤:

  “1999年的冬天,一名男嬰在佛手坪降生,對第一次當父親的陳志國來說,這無疑是個天大的喜訊。

  不過,這種興奮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村里突然出現了一個流言,說陳志國家的孩子不是他的種,是他老婆跟別的男人生的野種。

  在佛手坪這個封閉落後的村落里,流言的力量是極其可怕的,因為所有人之間的關係都太緊密了——一個村子,就代表著一個人所認知的全部世界。

  然而,對陳志國來說,此時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竟然全都知道他老婆是個騷·貨,他兒子是個野種,對一個男人來說,這代表著什麼?

  這代表著流言已經不再是流言了,它變得像核武器一樣可怕——這個男人的整個世界塌了!

  之後不久,他去了市里,去醫院檢查了身體。

  我現在不知道他去的是哪所醫院,也不知道他做過哪種檢查,不過在99年前後,DNA親子鑑定技術已經不算什麼新鮮事物了,也許他做了,也許沒做,過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沒有拿到自己想要的結果——證明陳蘇是自己親生兒子的結果。

  他得到的是另一個結果!

  這個結果證明了那些流言都不是空穴來風——他老婆確實是個騷·貨,他兒子確實是個野種。

  這一次,他的世界真的塌了!無可挽回地塌了!

  從那以後,他變得嗜酒如命,越來越暴力。

  是啊,又有哪個男人能容忍自己家裡存在一個騷·貨和野種呢!

  離婚?

  他肯定想過,不過離了婚又怎麼樣呢?難道離了婚就不會被人戳著脊梁骨罵了?

  出走?

  他肯定也想過,不過作為一個懦弱的男人,他顯然缺少這種背井離鄉的勇氣,要不然,他也不會娶一個本地媳婦,留在家裡了。

  既然他沒有勇氣離婚,那樊秀芝呢?

  她更沒有勇氣。

  一個大山裡的女人家,她結過一次婚,帶著一個男孩,還背著不乾淨的罵名,一旦離婚,也就意味著守一輩子活寡。

  面對未來清晰可見的命運,她只能選擇屈服。

  在開始的時候,丈夫打孩子,作為母親,她肯定是護過的。

  她把他護在身下,陪著他一起挨打。

  但是,後來……

  當一個母親突然意識到自己的不幸,並開始思索原因的時候,會自然而然地把一切都歸咎到那個突然降生的孩子身上。

  是他,讓自己的男人性情大變!

  是他,讓自己每天都遍體鱗傷!

  是他,讓一個好端端的家庭突然變得支離破碎!

  是啊,一切都是他的錯!

  慢慢的,在這個孩子挨打的時候,她還是會護著他,只是動作沒有原來那麼迅速了;慢慢的,在這個孩子被罵的時候,她突然變得默不作聲;慢慢的,在自己的男人掄起棍子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已經很累了,已經沒有力氣了,只能坐在一旁,表情木然地看著木棍一下一下抽打在那個孩子身上,直到木棍被打折,直到那孩子渾身是血,沒了聲音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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