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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謂《詩經》有曰: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
有女懷春,吉士誘之。
林有樸樕,野有死鹿;
白茅純束,有女如玉。
舒而脫脫兮,
無感我帨兮,
無使尨也吠。
然而,正在陽球的大尨昂然挺拔,準備奮力一吠之時,忽然間,外面卻是亂成一片,居然又好像有人在此關鍵時刻抄家來了!
此時不比往日,陽球當即勃然大怒,便準備給來人一個好看……但是,等他披上衣服來到前院時卻赫然發現,來人居然是尚書台的一名尚書郎還有黃門監的一名小黃門,而且還持有符節——乃是天子有詔!
陽方正登時茫然,但既然是天子詔令也只好下拜接旨。然而不聽則以,聽完之後才反應過來,旨意居然是罷免他陽球司隸校尉一職,改任衛尉的旨意。
這個時候,陽球哪裡還不明白,自己是被曹節給一招反制了!
講實話,這旨意雖然是罷免了他司隸校尉一職,但終究是給了餘地,讓他出任了九卿,曹節藉此和解的意思是大於反撲姿態的。所以,若是個普通人,那說不定也就算了。
只不過怎麼說呢?陽球並不是個普通人,這是個年少時就能因為有人罵了他母親幾句而聚眾殺人的主,此人性格之激烈,著實少見!
而且說一千道一萬,陽方正雖然有酷吏之舉,卻也是個標準的士人出身,也是有理想和報復。
更重要的一點是,陽球哪裡不明白,司隸校尉這個位置是清掃朝中渣滓的最好職務,而這一次若是失去了這個職務,那下一次,宦官就不會再給他出任此職的機會了!
一念至此,陽球也不接旨,而是昂然起身質問:「尚書台何以發此詔?」
小黃門喏喏不敢言,而一同過來的尚書郎則無奈答道:「實不相瞞,下午北宮先是來旨意罷免了橋公的尚書令,改曹……改曹公為尚書令,然後才發下如此旨意!」
「橋公並未反駁嗎?」陽球憤然質問道。
「橋公……」
「橋玄誤我!」陽球愈發憤恨。
尚書郎當即嘆可口氣:「不管如何,如今這旨意已經是宮中、台中一起通過的正經詔書了,還請陽公……」
「你且回!」陽球當即變色。「我即刻入宮求見陛下!」
陽球著實厲害,尚書郎無言以對,小黃門也不敢阻攔,居然就帶著對方往北宮而去了。
曹節看著台階下趴在地上,卻又死死盯住自己的陽球,也是不禁有些寒意,便忍不住催促了一句:「衛尉還不接旨嗎?」
陽球怒目而視,卻又越過對方,看向了台階上坐在帘子後面的天子,然後憤然出聲:「陛下,臣有話說!」
大概是剛剛看過王甫的慘樣,滿堂內侍聽到此人怒吼,居然齊齊打了個寒顫。
然後,也不等天子回應,陽球就伏在地上大聲言道:「臣素來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從來都不是什麼道德君子,也不覺得自己的行徑會被人稱道,說到底,臣不過就是陛下的鷹犬爪牙而已!而既然是爪牙,那就應該不避名聲、不避攻訐,替陛下肅清朝堂!」
話到此處,陽球忽然抬頭,只見他神色激動,面色通紅,聲音更是顯得有些嘶啞起來:「臣之前為陛下誅殺了王甫、段熲,驅逐了袁赦、封羽、淳于登……可這些人算什麼?不過是如狐狸一般的宵小之輩,並不足以向天下展示陛下的權威!只求陛下再給臣一個月,只要一個月,臣一定能為陛下掃清那些豺狼虎豹!」
話到最後的『豺狼虎豹』之語,陽球已然是直視身前的曹節所言了。
曹節被瞪得遍體生寒,根本不敢去看身後的天子,只是趕緊托著聖旨大聲呼喊:「衛尉速速接詔!」
「陛下!」陽球伏在地上連連叩首,然後復又朝著帘子後面的天子大聲喊了起來。
「衛尉速速接詔!」曹節也是趕緊厲聲呼喝,與對方在階下爭言。「你難道要抗旨嗎?」
「陛下!」陽球又是一陣急速而又猛烈的叩首,而等他抬起頭時,額頭上赫然已經滿是血跡。
然而,帘子後面依舊無言,而曹節卻不禁中氣十足了起來:
「衛尉速速接詔,你難道要抗旨嗎?!」
陽球默然不應,只是任由血水從額頭上留下,然後睜著通紅的眼睛盯著帘子後面去看……片刻後,帘子忽然一閃,居然真的有人出來了,乃是中常侍張讓!而後者出來以後更是直接劈手奪過了曹節手中的詔書,這讓陽方正大喜過望之餘,也讓曹節一時驚惶不已。
但是,張讓搶過詔書後,居然復又上前一步,幾乎是緊挨著陽球那沾滿血的腦袋,將詔書遞了過去:
「衛尉難道要抗旨嗎?」
陽球登時變色,只是默然看向了近在咫尺的詔書。
「衛尉……」
這一次,張讓話音未落,詔書卻被陽球給奪了過去,而後者奪過詔書後卻又無可奈何,只能俯身一拜:
「臣衛尉陽球謹奉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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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順帝虞貴人葬,百官會喪還,曹節見磔甫屍道次,慨然抆淚曰:「我曹自可相食,何宜使犬舐其汁乎?」語諸常侍,今且俱人,勿過里舍也。節直入省,白帝曰:「陽球故酷暴吏,前三府奏當免官,以九江微功,復見擢用。愆過之人,好為妄作,不宜使在司隸,以騁毒虐。」帝乃徙球為衛尉。時,球出謁陵,節敕尚書令召拜,不得稽留尺一。球被召急,因求見帝,叩頭曰:「臣無清高之行,橫蒙鷹犬之任。前雖糾誅王甫、段熲、蓋簡落狐狸,未足宣示天下。願假臣一月,必令豺狼鴟梟,各服其辜。」叩頭流血。殿上呵叱曰:「衛尉扞詔邪!」至於再三,乃受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