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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也恰恰是他們在做的。
兩人相顧無言,也就沒必要繼續多談,稍待片刻後,公孫珣就正式與楊賜作別。而門外,早有成箱的證據被裝箱放到了馬車上,直接就跟著公孫珣往司隸校尉處去了。
不過,有意思的是,當公孫珣正要驅車去見陽球時,之前他與楊賜所交談的房中卻是呼啦一下,轉入一個人來。
「父親,」此人對著楊賜便是直接一個大禮……居然是原本應該在京兆尹任上的楊彪。「兒子還是有些不明白。」
「不明白什麼?」楊賜陡然回頭質問道。「我輩士人,誅宦不是理所當然的嗎?而且當日答應人家在西都尋查證據的不也是你嗎?」
「兒子不是這個意思。」楊彪伏在地上勉力答道。「兒子是擔心其他方面……」
「此處只有你我父子二人,你直說便是,」楊賜面無表情的看向了門外。「不就是覺得我把你岳父給弄癱了,此時應該收斂一二,省的被人在背後說三道四嗎?」
「不該如此嗎?」楊彪正色問道。
「剛才那公孫小子在我面前上蹦下跳,分外無禮,但有一句話說的極好。」楊賜昂然起身道。「袁逢天不假命,那我楊氏自然要領袖天下士人!此次誅宦,在我看來把握極大,既然如此,這麼好的機會,我輩又如何能因為些許微名而棄之不顧呢?!若事成,說不定你還能代替袁紹成為那黨人領袖呢!再說了,袁逢自己都對自己家人寫了字,殺他的是天子,不是我!他癱了,關我何事?」
楊彪欲言又止。
「你還想問什麼?」楊賜斜眼看了一下自己的嫡長子,未來楊氏一門的領袖。
「兒子想問……我那岳父真的癱了嗎?」楊彪不由壓低了聲音。
「癱了!」楊賜實在是沒忍住,嘴角不由上翹了一下,所幸自己兒子看不到。「是真癱了,而且左手寫字也越來越吃力了……如無意外,他也是時日無多了。到時候,你正好從京兆尹任上下來,為他守幾個月的孝,以示尊崇。現在,早點回京兆去吧,省的被人詬病擅離職守。」
楊彪一時無言,只好再度俯身:「喏!」
就在距離楊府不過數里的袁府中,另一場父子之間的對話也在進行中。當然了,這裡的對話未免就艱難了些。
只見昔日叱吒朝堂的袁逢袁太僕正面色蒼白的躺在床上,時不時的便有口水不受控制的從嘴角滑過,而他的三個兒子則站成一排立在床側,各自面無表情,只是由袁基時不時的上前擦拭。
偌大的臥室,卻無一個婢女、家僕在內。
「今日叫你們來不是為了別的,乃是你們父親的左手越來越吃力,」袁隗唉聲嘆氣的開口道。「所以思前想後,他覺得還是要儘量交代一些事情才好……昨日,他畫了數個沙盤,我在旁默記……事關重大,你們還是認真些好。」
袁氏三兄弟終於忍不住相互對視了數眼,隨即,還是袁基上前一步朝自己叔叔行了一禮:「請叔父大人代父親大人賜教。」
「你們父親昨日說……觀天子所為,不知輕重,不明陰陽,天下或將亂起……若不亂,自不必說,若亂,我袁氏未必不能……未必不能……」
「未必不能取而代之?」頭上裹著孝布的袁紹忍不住打斷對方問道。
「然、然也!」袁隗當即滿頭大汗。
聽到這話,袁基也有些不知所措,但袁術卻不禁向前一步:「不是說那仲姓天子是人惡意所為嗎?」
「確實是人惡意所為。」袁隗趕緊解釋道。「應該是公孫珣、陽球、王允那一幫人為了誅宦而下的手……但……」
「但也未必就沒有可取之處吧?」袁術不禁捻著自己短短的鬍子反問道。「代漢者當塗高,雖是人為,未必就沒有道理。」
「這是想這種事情的時候嗎?」袁紹勃然大怒。「既然知道是這些人所為,那便是助天子害我們父親的幫凶……天子夠不著,陽球司隸校尉需要從長計議,但公孫珣又如何?」
袁術和袁基當即改容。
不過,正當三兄弟準備如何之時,卻不料身後床上忽然傳來一陣吸嗬之聲,連著袁隗,四人回過頭去,卻看到袁逢張口欲言,左手亂畫,口中更是不停的滑出口水來,便趕緊圍過去收拾一番。
而怔了片刻後,袁隗卻是忽然反應了過來:「你們父親的意思,怕是要你們暫時不要動這些人……他昨日曾有交代?」
「不動……父親是擔心洛中情況不安,倉促動手會遭反噬嗎?」袁基不由追問道。
而不用袁隗回復,那被扶起的袁逢卻是當即眨了兩下眼皮。
「原來如此。」袁紹微微頷首。「那我們等事後再出手……」
袁逢一言不發,卻是死死盯住了自己弟弟袁隗。
袁隗恍然大悟,然後趕緊說道:「昨日你們父親曾寫下一句話……正是關於公孫珣和公孫氏的。」
袁氏三兄弟當即屏聲息氣。
「他的意思是,天下若亂,公孫氏如耿氏,而公孫珣此人當為北地主人,爾等若有天命,可自取之!」
聽到此言,袁基默然不語,袁紹卻是不禁恍然,而袁術則是微微頷首。
又是一團口水溢出,而這一次,三兄弟卻無一人想著為自己的老父親擦上一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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