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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倒不是。」精壯漢子,也就是韓當了,趕緊又解釋了一下。「我年少時雖然幫著安利號的人販過馬,但本身是自由人,家中是遼西寒門,而加冠後還就去投過軍,也做到過兩百石的小吏……」

  「那為何後來又跟了你家少君呢?」灰衣男子又是把一碗酒如喝水般給倒進了肚子裡,看的對面那官差眼睛都直了。「幾年不回幽州,莫非這安利號已經要把遼西掏空了不成?令支人不跟著安利號走便沒活路?」

  「長者說笑了。」韓當乾笑了一聲,卻是趕緊把自己當日在盧龍塞中從軍以及後來夜襲,還有戰後被轉為塞障尉的事情一一說了一遍。

  故事自然是精彩異常,不要說附近的人了,就是那些玩牌的人也都禁不住頻頻回頭,旁邊的那個公人更是聽得如痴如醉,嘴都張的老大。

  唯獨這位身材高大異常的灰衣男子,一遍喝酒一邊聽,面色絲毫不變,只有聽到公孫珣參與夜襲,拼命擊破鮮卑人的時候才微微一頓而已,而一直等到韓當說完,他才不緊不慢的開了口:

  「韓義公是吧,我且問你,你家少君在此處開義舍,難道不是為了揚名嗎?」

  韓當為之一滯,但終於還是老老實實的點下頭:「確有此意。」

  「那為何此處不少人都好像是第一次聽說這三十騎夜襲的事情呢?」灰衣人指了指左右道。「這等事跡,怕是要名震河北的……宣揚出來,也能為你家少君添上不少名聲的。」

  「不敢欺瞞長者。」韓當額頭上已經有不少細汗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熱的緣故。「此事我也問過我家少君……他說,邊郡武事,名震河北即可,無須名震河南。」

  「這倒也是。」灰衣人聞言緩緩點頭,然後又是一碗酒不眨眼的就下了肚。「既然來了洛陽,那就萬萬不能被人當做邊郡的一介武夫,會打仗這事等到朝廷要打仗時再想起來也不遲……韓義公,你找我就只是要說這些話嗎?」

  「當然不止。」韓當汗流浹背,勉力說道。「其實我家少君來這緱氏山下本是要隨我們幽州大儒盧……盧公學經的,也確實在此地盤桓甚久,不然也不會想到在此處置業。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灰衣人好奇的問道。「有話便說。」

  「只是因為這盧公去了九江平叛,無人教導,再加上盧公走前曾有言語留下,說此番來求學的子弟儘管錄入名牒,而若是誰能自己尋得其他名師……自去便可……也是無妨的。」韓當這幾句話說的極為生硬,簡直如剛開蒙的幼童一般硬生生的給捧讀出來似的。

  不過這話的意思還是到了的,最起碼兩個當學生的白衣青年已經趕緊起身,束手站在一旁,然後眼觀鼻鼻觀心了。

  「好像是有這話,不過是哪位名師啊?說來讓我見識一下。」灰衣人端著酒碗,略帶戲謔的問道。

  「乃是當朝九卿,姓劉諱寬,光祿勛劉公。」韓當趕緊答道,然後順便補充了一句。「事情頗有巧合,那日劉公就在這路口壞了車子,然後進我家別院借車,正好……」

  「劉文繞平素不是自稱長者嗎?」灰衣男子又是一口喝完了一大碗酒,然後忽的將木碗倒扣在了桌子上,厲聲反問道。「奪人子弟這種事情也是長者該做的嗎?!」

  滿堂愕然,前後左右,玩牌的喝水的,束手而立的,折腿而坐的,竟無一人再敢發聲,韓當更是不知所措。

  「大人息怒!」就在這時,一個身著錦衣的年輕人忽然出現在了韓當的背後,然後直接當眾下跪求情。「此事確實是我等輕佻了,著實與劉師無關!」

  那尬坐在一旁的公人偷眼去看,心知這跪下的人應該就是那三十騎劫營的公孫珣了,也就是此地主人。而那聲『大人』也把這個跟自己同桌的高大中年人的身份公之於眾——正是那海內名儒,剛剛卸任的九江太守盧植盧子幹了。

  畢竟嘛,大人這個稱呼,拋開異族、宮闈中的混亂用法,按照禮法而言,是只能用在王公級別以上的貴人、德高望重且年齡差距極大的老者,以及跟說話人有著明顯直系長輩關係的人身上才行。

  父親、母親是理所當然的大人,祖父與伯父也能是大人,叔父、岳父勉強是大人,而老師則勉勉強可以稱為大人。

  至於公孫珣這聲大人,其實是有些告罪和懇求的味道在裡面的。

  「你在此處等我幾日了?」灰衣人,也就盧植了,輕瞥了地上人一眼,卻又將木碗翻了回來。

  韓當只覺得自己的褲腿一緊,然後猛地一驚,趕緊上去抱起酒罈又給對方滿上了酒。

  「不敢欺瞞大人。」跪拜在那裡的公孫珣雖然大汗淋漓卻依舊昂首自若。「小子確實有在這山下候著您的想法,但實在是沒想到您會如此迅速。我不過是今日下午才從洛陽過來,原本在對面院中休息,忽然就聽人說您來到了此處……」

  「原來如此。」盧植一碗酒下肚後放緩了語調。「你且放心,我須認得自己說的話,此事也不會讓你一個未加冠的弟子受累……你我在此說話,連累諸多旅人不適,起來引我去你院中休息吧。然後明日一早你就快馬入洛陽,把那劉文繞給我請來,就說我要與他喝酒算帳!」

  「是!」公孫珣終於站起身來了。

  話到這裡,盧植拎起那未喝完的半罈子酒與那隻木碗,也不用人扶,直接就昂首站起身來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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