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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鮮血從他頭部的創口源源不斷地淌下,上衣被浸透,他痛苦地摔倒,但是又爬起來,向她一路跌跌撞撞地走過去。

  兩個生命個體——準確地說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正在這繁忙的都市的一個陰暗的角落裡進行著一場絕望的賽跑。

  終於,趁著她體力不支喘息的當,他猛的撲了上去壓住了她,在她絕望至極的尖叫聲中,他緩緩地抬起那雙長滿老繭,枯瘦但是有力的手,像野獸一樣發狠地鉗住了她細弱的脖頸。

  直到她耳朵里嗡嗡作響,再也發不出聲音,她的世界在此刻窒息的痛苦和他瘋狂的目光中漸漸下沉,一片死寂。

  白皙的雙手無力地垂下,落在了泥水窪中,濺起了一片骯髒的水花。

  未亡 (三)

  第二章,精神病

  她跟在護士長身後小心翼翼地走進狹長的走廊,例行查房,在病房門被推開的那一剎那她本能地向後退了一步。

  這裡是本市最大的一所精神病醫院。

  從那天起,白子惜逃離了她原本的生活軌跡,她用了假身份,改頭換面地在城北的貧民區里開了一家雜貨店。

  這個女老闆很奇怪,她不分春夏秋冬地穿著長衣長褲,臉上永遠戴著白色的棉質口罩,少言寡語。久而久之,街坊里關於她的傳聞多了起來,最常見的一種說法無非是這個人得了很嚴重的傳染病,所以才不敢和別人有什麼交集。

  生意越做越差,不過白子惜無所謂。

  對於這樣一個連人也算不上的東西來說,還有什麼是有所謂的呢?

  她失去了呼吸,慘白得嚇人的皮膚是因為本身就沒有血液。

  不用進食,也不用睡眠。

  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白子惜總喜歡一個人在貧民區漆黑骯髒的小巷子裡徘徊。地上的樹影交錯成了一片蕪雜的顏色,灰色黑色棕色,一片片的就像是那個夢中詭異的男人密布皺紋的斑駁的肌膚。

  那算是夢嗎……

  佛祖說過,我們在這人世間經歷的這一切終都為幻象,包括這身腐朽的皮囊。她兀自呵呵地笑了,那我現在算是個什麼樣子?已經超脫在六道之外了嗎?如來佛祖可真是會開玩笑啊……

  真即是幻,幻即是真……她就像是生活在真實與虛幻的夾縫之中。說不定真實的她早已經死去多年,而過去幾十年所謂的活著才是場不願醒來的幻夢。

  不知是為什麼,她竟有些盼望能夠再見上那個男人一面。

  看著投映在骯髒污水上街燈昏黃的光影,白子惜莫名其妙地呵呵笑了起來。

  在一個黑暗的角落裡,竟傳來了一聲似是回應她的呵呵笑聲。

  她自知碰上了精神病,但還是好奇地想過去看看。

  白子惜雙手插在上衣的口袋裡,向那個發出聲音的角落緩緩地走了過去。

  一團模糊的人形影子一動不動地蜷縮在那裡。

  白子惜打開了手機的手電筒功能,緩緩地照了過去。

  雪白的光束將黑暗在剎那間驅散,周遭籠罩在一種令人安定的純白色光暈中。這就像是自己每天下班回家後打開客廳大燈的時候。白子惜暗暗地想著。

  那個蒼老的女人緩緩地抬起了頭。

  她乾裂的嘴唇微微翕動,喉頭不自然的緊了緊,緊接著白子惜看到那個女精神病的臉上綻開了一個無比溫柔的笑容。

  她猛的衝上去抱住了她,毀壞的嗓子裡發出了一聲幾乎不可辨的“女兒啊”

  白子惜被這突如其來的一下嚇得夠嗆,被花甲女人緊緊抱住的她感受到的不僅僅是不知所措。

  這是個精神病,她知道的。

  可她的心中卻還是有那麼一種隱秘的感情被輕輕觸動。

  自己的母親到現在也大概是這麼個歲數吧……

  在這個女人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她怎麼會變成這樣?難道是因為失去了她最親愛女兒嗎……

  那麼自己的母親現在……

  她狠狠的咬著嘴唇,不敢再想下去了。

  她渾身劇烈地顫抖著。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要這樣懲罰我……

  我做錯了什麼啊……

  老女人似是察覺到了什麼,一面緊緊地擁抱住她一面在嘴裡不停地重複著“別怕”

  白子惜顫抖得越發痛苦。

  她緩緩地伸出了雙手一面在腦海里想像著母親的樣子,一面輕輕地擁住了那女人,嘴裡以幾乎不可聽到的微弱聲音輕輕喚著“娘……”

  那女人的眼中一瞬間閃過萬千種神色,她突然嚶嚶地哭了起來。那些深沉的顏色最終都變成了晶瑩的淚珠簌簌落下。

  可算找見你了……

  白子惜注意到了她手臂上和臉上橫七豎八的新舊傷口和淤青,這女人平時也沒少挨過打吧?因為亂抱別人家的姑娘……

  不知道自己的母親現在可否安好……

  我想吃你爹包的餃子了,你們不在的這些日子,可是餓死我啦……

  女人自顧自地說道。

  白子惜的心中此時升起一股無端柔情,連忙應道,好好好。

  瞧自己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不知道除了面前這個失魂落魄的女人,還會有誰對我這樣說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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