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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太太終於以自己所認為最簡潔的方式說完了開場,她知道,最難的一關已經過去了,中午的飯局她不出席都沒有關係,因為畢竟白府里還有白衍和白朮可以當家;而安府那邊更別說了,安老爺還自詡為年輕氣旺,什麼事情都要自己動手。依靠他也是可以的,只是,這次葬禮,少了一個人。

  安易許沒有回來,或者說他不知道自己的妻子離開了人世。因為到現在為止,安易許和所有的人都失去了聯繫,戰爭的硝煙幾乎已經瀰漫了整個國土,人們浴血奮戰、保家衛國,在這種情況下,安老爺和安夫人在同自己唯一的兒子失去了聯繫的情況下,還能彼此支撐著過活,三太太無法想像這是怎樣的一種意念、一種信念、一種精神。

  她突然感慨道,原來今天對於他們三個人來說,都是最煎熬的一天。他們可能同時失去了白沫和安易許。

  而自己膝下起碼還有白衍和孫兒媳,還有他們的孩子這麼一大家人在等著她回家;但是安府那邊,對於安老爺和安夫人來說,他們很久以前就失去了唯一的女兒安素心,現在也可能失去了唯一的,僅剩下的兒子。

  三太太支撐著自己的身子走到第一排的椅子上,她坐在了安夫人旁邊,安老爺就坐在安夫人的另一邊。三太太伸出一雙冰涼的手,緊緊握住了安夫人的手,她嘴裡小聲地喃喃道“親家,我們都等著易許的回來。我們都等著……”

  台上傳來了熟悉的男聲,低沉而無力,悲痛中飽含絕望,一個修長的身影站在剛才三太太下去的地方,他的聲音顫抖著、他的鼻音濃重地迴響在附近的空氣中、他的眼眶早已經濕潤起來,他打開了手裡的一本書,清晰地讀著自己翻到的內容:

  “DURING the whole of a dull, dark, and soundless day in the autumn of the year, when the clouds hung oppressively low in the heavens, I had been passing alone, on horse back, through a singularly dreary tract of country, and at length found myself, as the shades of the evening drew on, within view of the melancholy House of U射r. 謝謝大家,這是白沫最喜歡的一首詩歌的開頭。謹以此紀念我們一同走過的歲月,如今我們可能不再年輕,但是歲月不會讓我們忘記白沫,一個溫婉柔情、刻骨銘心、又豪邁慡朗的奇女子。”

  孫小姐站在趙子恆的旁邊,緊緊握住他的手,為他整理著凌亂的頭髮,這時候時間似乎是不再前進了一般,每個人都像是被突然定格一般,沒有傷痛,沒有絕望,沒有崩潰。

  只有回憶和對未來的憧憬。

  伊是春風

  午後兩點鐘,陽光從南窗照進來,在乾淨的青色大理石地板上投下了點點光亮。躺椅上的她閉著眼睛享受著這片刻的寧靜,當初把房子買在海邊的確是她人生中最美妙的決定了。

  “媽媽,您又在睡午覺了。”熟悉的聲音在安以沫的耳邊傳來,她慢慢睜開眼,隨手拿起躺椅旁木柜上放著的老花鏡。即使是戴上老花鏡的樣子,也是極其端莊而優雅,像極了她的母親。

  “沒有,只是輕輕合著眼睛,算是歇息吧。最近總還是感覺有些累的。人生七十古來稀,你忘了,孩子,我已經七十多了。在這一生里,我找了你父親,生下了你,幹了一輩子寫書的事業,我也算是沒什麼遺憾了。所以說,即使是現在疲勞,也沒關係,那麼閉眼睛歇息就是了。”眼前的年輕女子順手搬了一張木製的小凳子,坐到了媽媽身邊。

  “媽媽,你又想念姥姥了?”她小心翼翼地問著躺椅上已經合上眼睛的媽媽,多少次她問到這個問題,媽媽從來都沒有給過她回答,具體來說,更可以用“回應”這個字眼了。媽媽對於她所有關於姥姥的問題都沒有過回應,可是她是多麼地想知道啊。

  那條裡面鑲嵌著那張姥姥抱著媽媽還有舅舅的照片的老舊懷表總是被媽媽拿在手裡,她雖然沒有見過媽媽戴在身上,媽媽也是不離手的。她看到多次媽媽盯著老舊照片懷念過去的樣子,她知道,姥姥在媽媽心中一定是最重要的人。可是,她卻從來沒有聽過她說起同姥姥相關的事情。

  當然了,她也試圖問過舅舅多次,但是舅舅每次和媽媽的回答幾乎是如出一轍的。“孩子,你的姥姥是個奇女子,不是舅舅幾句話能夠形容的。這是個要講一輩子的故事,等著你媽媽給你講吧。”

  “可是她從來都不告訴我,舅舅,所以我才問你。你對我最好了,我只是對媽媽的媽媽很感興趣罷了,您就告訴我吧。”她每次都不依不饒地求著,這種堅毅的性格像極了白沫。

  “她有一天會告訴你的。”舅舅的目光里有一種她並不懂的深情在裡面,她在媽媽不再明亮的眸子裡看到過相似的這種東西。

  今天又是一次嘗試,她知道她沒有抱著太大的期望,估計媽媽還是事不關她的模樣吧,安半子剛準備離開房間,她給媽媽蓋上了一條並不厚的毛毯子。

  初春的陽光還是很柔和的,溫暖地像一雙情人的手輕輕在臉蛋上撫摸,那熾熱的深情不斷傳遍了整個身體。

  “半子,你等一下。”半子剛背轉過去的身影因為媽媽的叫喚而突然停下,轉身。

  她看到媽媽已經把身子從毛毯中鑽了出來,正襟危坐著,手裡拿著她這麼一年來反覆寫著的一摞厚厚的手稿。

  “我還沒有出版,我想了想,還是決定不了要不要出版。這本書我打算起名叫做《伊是春風》,你問了我很多次關於你姥姥的事情。你的所有疑問在這本書裡面都會找到答案的。半子,你慢慢看吧,看完了我們再交流,好嗎?我累了,我想歇著了。”安以沫遞給半子的手稿整齊地呈現在半子面前,她看到,這就是這一年多媽媽在暗中寫著的東西。

  她緊緊地看著媽媽在發黃的牛皮封皮上用好看的鋼筆字留下的整潔字跡。

  伊是春風。

  和煦的三月的午後陽光還在室外繼續撫摸著室內的每一個多情的靈魂,賜予每一個靈魂一個寧靜而乾淨的肉體,繼續向前生活著。

  這就是生活吧,半子走出房間,手中緊緊抱著這本並不厚重的書,她知道,她所珍惜的是這本書所承載的全部的記憶,那是那一個年代的全部精華和乾淨的靈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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