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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後來發生的事情太多太快,他這個半路出家的畢竟還是不懂人心險惡政治陰謀。連給師父寫信道個別都沒來得及。

  第48章 雲涌4

  “今巫山掌門譚徵,年老體弱,不堪重任,傳位於大弟子夏亦。賜道號恬簡。願其性恬淡簡樸,不失本心,承巫山百年基業。”

  “弟子……遵命。”夏亦的聲音有些沙啞,他跪在地上,寒意從膝蓋爬上來。

  “起吧。”師父動一動給他讓了點地方,“委屈就哭出來,一張冷臉一點意思都沒有。”師父嘆口氣抱怨道:“小時候就不會哭,長大怎麼更不好玩了。”夏亦就蹭著床邊一點地方坐,姿勢跟扎馬步一樣。

  “莫要想那麼多,門派不要你做和尚的。而且命格早就改了,克親這些廢話也不必再提。到時候你帶他一起去就是了。隔壁那孩子是你師弟的,他娘就是當年天機閣放你邊上那個丫頭。後來打仗的時候中了蠱,蠱解了,毒卻傳給了孩子。你要是能治,就幫幫他,我這個老頭子是有心無力嘍。”夏亦還是呆愣愣的,師父有點無奈,上手擰他耳朵。“聽著沒?”

  “師父,”夏亦抬眼看他,“毒傳下來……這是什麼意思?”當年助陣的江湖人,沒有上百也有數十,都是門派的中流砥柱,活下來了大多。其中大半都中過蠱,也就是說……

  “瀾清,也就是這孩子。他是第一個出生的,大概有四五對都出現了這種事兒吧——就是會嗜血狂躁,忍不住的時候會暴起傷人。其餘的都還沒有子嗣。你也不必多想……”剩下的話都雲山霧罩地聽不清楚了,夏亦心裡忽然湧上自責來。

  為臣者,要對皇權忠心。與南蠻激戰至死,他無悔。可是為將者,他當護衛子民。稚童何辜?父母何辜?不過是一時好心為國為民,卻落得如此下場,怨誰?恨誰?舉目四望,居然只剩下一個自己去賠罪。

  “師父。”夏亦打斷了老人的喋喋不休,擠出一個笑來,“我出去靜一靜。”

  “……”

  夏亦去看了那孩子。孩子閉著眼睛,很瘦,身上蓋著厚厚的棉被,常年透支生命的爆發使得他看起來像個瓷娃娃,脆弱,蒼白,易碎。邊上的小火爐里咕嘟咕嘟煮著湯藥。他走過去把藥盛出來,自己嘗了一口,忍不住因為那苦澀皺了皺眉。

  “這藥好苦的。”孩子稚嫩的聲音響起,大概是因為掙扎叫喊的時候傷了嗓子,聽起來尖細又沙啞,好像貓爪子抓在琉璃器上的調調。他好奇地看著這個從來沒見過的大人,心裡有一點疑惑。從他控制不住傷了母親之後,就很少見到外人了。這一次出門還是磨了祖師爺好久的,可惜控制不住又發作了。想到這裡,他又垂下頭沮喪起來。

  “……別傷心”夏亦好不容易從兜里找到幾塊糖,憋出幾個乾巴巴的字來,“給你。”小孩子拿著松子糖,眼睛亮亮的:“謝謝大哥哥。”夏亦愣了愣,無意中看見一旁的銅鏡。裡面的人影雖然有些模糊,卻怎麼也不像個年輕人——大抵是眼神太沉重的緣故。

  “大哥哥,我該喝藥了。”小孩子很乖。夏亦怔了一下,把手中的湯藥倒在一旁的花盆裡:“以後不必喝這個了。”他放下碗,單膝跪在床邊:“我會教你習武、算帳、寫文章,或者你喜歡什麼都成。不必喝藥,也不必關在屋子裡。你喜歡誰都可以去找他交朋友。我保證。”好似怕這孩子不信,他豎起三根手指來:“我保證。”

  小孩子偏著頭,不信他。那麼多厲害的醫生都不成呢。他皺皺鼻子:“大哥哥別鬧了,我要去找邵叔再熬一份才成。” 夏亦把他摟在懷裡,輕輕瘦瘦的一把骨頭。他低下頭,試探著在小孩子脖頸上嗅了一下,蓬勃的生機,這便不必再猶豫了。與常人相比更為鋒利的犬齒刺破皮膚,扎進血管,蛇牙一樣中空的構造中藏著蠱王的毒液。那香甜的氣味誘使著那些低級的毒物順著血管攀緣,直到拜服在皇的面前。夏亦要做的,只不過是在吸取毒物的同時,不要因為控制不住而過多地吞噬這個孩子的生命。

  小孩子還沒反應過來疼,就覺得耳邊嗡嗡作響,然後大哥哥就鬆開了他。他有點留戀那個溫暖的懷抱,但更驚異的卻是自身的變化——那種一直纏在骨頭裡的疼痛消失了,雖然剩下一點酸軟的不適,但是確實是不在了。

  夏亦用手指抹掉嘴邊的血,揉了揉這個孩子的頭。他現在的狀態並不十分好,所以在叫來邵大夫之後,他就沒事人一樣躲了出去。

  毒還好說……但是在恢復成人形之後,再一次的被提示出自己已經成為一個怪物這種事情還是叫他有些茫然的。那七位祭祀說他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是最接近蠱神的一位。可說的不好聽了,也不過是最厲害的一個怪胎罷了。

  夏亦不怕死,也不貪生。若是能活,他一定去抓那一線生機;若是要死,他也不吝嗇自己那一條命。可是當求死之後還活著的時候,他迷茫了。路在何處?該往何處去?何人能同行?他終於在這一刻清晰地認識到了孤獨的痛苦和悲哀。他曾經想,若是恢復過來,在易長那兒給他幫幫忙教幾個弟子也不錯。可誰成想又叫他見著了文哥?銀絲卷桂花糕西湖醋魚和這個人一起勾著他,讓他走回俗世的熱鬧繁華。

  “師父,我先回去了。過幾日帶文哥來見您。”

  “好”

  第49章 雲涌5

  夏亦回去時沒有讓馬車送,他慢慢悠悠地走了一路,還叼了根草在嘴裡咬著。城門早就關了,他找了一個暗些的角落,輕盈地翻過高高的圍牆,落地時悄無聲息。然後他拍了拍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從角落中走出來,吃了碗路邊的餛飩,這就回府了。府中,季文正得了章老闆的消息,急得團團轉,以為是朝廷來了人。

  “文哥。”兩人見了面,夏亦先笑起來。他好像只是出門散了個步一樣輕鬆自如:“我回來了。”季文心裡七上八下的十八個吊桶終於放了下來,可是看著夏亦的笑臉,他的疑惑也被堵住了,該問什麼呢?夏亦已經很久沒這樣看過他了,或者說他的夏夏幾乎從來沒有用這種包含著疏離拒絕的態度對他。他習慣的是這個人的溫柔、體貼、羞澀、霸道和情人之間的小情趣,而不是這個冷漠的夏將軍。

  “抱歉,文哥。”還是夏亦先反應過來,他揉了揉臉,試圖讓自己出現一點活人的氣息,“我出去逛逛。”季文眼看著人出去了,伸出手卻不知說什麼。他看著那背影愣了一會兒,轉身回房去了。夏亦也沒走太遠,他繞了一圈兒買了壇酒又回了府,藏在了窗邊那顆老榕樹上面。臥房裡燭光暖融融的,可以看到季文在桌旁的身影。他撕開酒封,裡面的液體冰涼,喝下去也醇厚不燒嗓子,一點都不像北伐時候暖身用的燒刀子。可那和他喝燒刀子的弟兄們,死的死、亡的亡,活著的也都不是一條路了。其實仔細想想也沒多大事兒,自責自卑自怨自艾都是能放下的,可剩下的一個卻讓夏亦抓破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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