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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謝漢王,良知道。”

  “唉,子房啊,這齣去的一路上山路顛簸,你這身子哪裡受得了。你多帶點兒東西,不要急著趕路,累了就歇會兒……”

  “漢王好意,良明白。”

  “子房啊,要是那個韓王對你不好,你記得回來找我,我一定為你做主……”

  “嗯,良會的。”

  周遭士兵看著漢王絮絮叨叨,囉里吧嗦地說了一串,跟嫁閨女兒似的拽著張先生不放手,時時上演“千里相送”就不禁腦仁兒一陣一陣的抽疼。張先生也不愧是出了名的脾氣好,為人溫和,竟也耐著性子在這兒同漢王應和,要是換了這旁邊任何一個老兵油子,不說翻臉打架,起碼也是逃也似地跑。

  樊噲,蕭何一干人等在旁默默想。這樣想著,他們才反應過來張先生是真的好,品性好,才華好,人也長得好。

  而這麼好的人馬上就要走了。

  樊噲,蕭何他們默默加入了“千里相送”的隊伍。

  韓信在毫不起眼的角落裡看著被圍在人圈裡哭笑不得的張良,不由得想起前天晚上他來找自己時的場景。

  張良問他,可願與自己演一齣戲。他演上半部,下半部就靠韓信自己去摸索。張良說這話時,聲音言語是鋪路搭橋的陷阱,眉梢眼角是志在必得的引誘,韓信當場大腦一片空白,胡亂地點點頭,之前那晚感到的失落統統消弭於無形,他閉著眼睛就把自己囫圇個地給扔進那溫柔蕩漾的陷阱里去了。

  張良終於得以脫身,他走過棧道之後,那天塹上的細細一道便燃起了大火。

  送人的隊伍發出混亂的驚呼:

  “我的老天爺!棧道燒著了!”

  “那可是唯一一條出去的路!這要是燒了,我們怎麼回去?!”

  “難不成要一輩子待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嗎?去他媽的!”

  底下雖然吵鬧,漢王一行卻無聲無息,毫無異樣,可見是早已知曉。張良沒回頭,將一封書信並幾串銅錢遞給身邊的小僕,道:“勞煩替良跑一趟,請將這信交於西楚霸王的手上。多謝你了。”

  那小僕歡天喜地地接過來,對著他行了個禮便跑走了。

  燒絕棧道,以示絕無東歸之心。趁此放鬆放鬆項羽的警惕,再休養休養生息。張良坐上車,唇邊不禁溢出一絲笑容。韓信,這場戲,我已經演了上半部,這下半部,你又該怎麼演呢?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下周考試,請假兩周,回來繼續

  【頂鍋蓋逃走】

  第9章零零玖

  一.

  巴蜀之地,常年雲霧繚繞。這日也同往常一樣,天氣霧蒙蒙的。

  刑場上,一個都尉抬頭看了看天色,道:“已到午時,先行刑罷,待到滕公來時再報與他就是。”

  面前的地上,跪著一溜兒被反手捆綁著的人,數一數,有十三個,都是灰頭土臉,面色沮喪的男人,唯有末尾一個垂首,看不清他的面目,只能望見他身材高大,腰板挺直,跪著都比別人高出一截。

  那儈子手也不含糊,提了刀,道一聲“得罪”,便舉刀一個一個地砍下去。一時間,血水四濺,黑不溜秋的人頭咕嚕嚕滾到地上,露出一張面色猙獰的臉來,直叫旁邊跪著的人霎時間白了臉。他還沒來得及有何更深的想法,那滴血的大刀已移到他的脖頸上頭,手起刀落,眼睛還突出的睜著,一條性命就又歸了西天。依次下來,旁的人都嚇得低頭不敢看,最末尾那原先垂首的人卻抬起頭來。

  遠遠的道路上,傳來沉悶的馬蹄聲。幾個都尉看過去,原是滕公過來了。

  此時儈子手已斬殺至最後一個,他看了看那跪著的人,心裏面有點兒可惜。這是個及冠不過兩三年的年輕人,綁過來的時候是前面那十二個老爺們兒的長官,是個連敖。大約實在是年輕,管不住老兵油子罷,那裡面的幾個人犯了事兒,連坐把他也給判進來了。

  還這樣年輕呢,長得也不賴。那儈子手心裏面這樣想著,手上卻不含糊,正要提刀,就忽然聽得下面的人高聲喊道:“漢王不是想一統天下嗎?為何要斬殺壯士?”

  夏侯嬰早栓好馬,正往這邊走。這不過一場尋常的行刑,是他繁忙公事裡的一個順便,按理說該引不起他什麼興趣。不料他視線不過隨便一瞟,便驀然與對面的刑犯視線相交,兩廂之下,他這邊還沒來得及深思為何他竟會被吸引便見那刑犯目光炯炯,高聲喊了這麼一句。

  這一聲如雷貫耳,夏侯嬰渾身一震,當即高聲道:“且慢,刀下留人!”那幾個都尉和儈子手聽聞此言面色有些疑惑和驚惶,卻也沒多嘴。幾個人識相地上前七手八腳地將那刑犯身後的繩子給解綁了,將人送到滕公面前,任他帶走了。

  夏侯嬰邊走邊面色複雜的看著面前的年輕人。漢王為項羽所忌,遠徙到如今這巴蜀、漢中一帶貧瘠之地,三秦又被那章邯等悍將扼守,可說是困守一隅,前途渺茫。況且漢王又燒絕秦嶺棧道,對外示弱,這雖是意在韜光養晦,圖謀東山再起,但這番道理不是一般將士們所能明白的。自棧道燒絕以來,將士們士氣低落,人心思歸,趁著夜色冒著危險翻山越嶺渴望歸家的士卒不知凡幾。就是夏侯嬰自己,雖然也接受了棧道沒了的事實,內心仍不免忿忿,覺得張先生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到底給出了個餿主意。還是前段日子,老蕭提著他的耳朵,跟他囉里吧嗦講了一堆,才把他給徹底揪過來了。

  萬不曾想,軍中底層竟還有這樣的人物,一語便道穿了他們的意圖。夏侯嬰細細打量了一番這個跟他進到內室的年輕人,身量頎長,皮膚微黑,濃眉杏眼,五官端正。是個挺精神的小伙子,夏侯嬰想著,開口道:

  “你叫什麼名字?”

  “回滕公,我叫韓信。”

  二、

  韓信剛歷經一番生死大劫。雖說與滕公喊話是他抓準時機有意為之,然而僥倖死裡逃生後的不真實感仍圍繞著他,整個人仿佛踩在雲端似的,心裡瞬間湧上一陣五味雜陳。他大腦放空地跟隨滕公走時還能感覺到自己的雙手在微微的顫抖。

  韓信不知緣何竟無端端想起張良。

  十三年前,面對好不容易結束的大索天下十日,張良是什麼感覺?會像他一樣後怕嗎?會在心裡喜不自禁嗎?還是早早就戴上了面具一樣的微笑?他那時候剛及冠,看起來肯定比現在更鮮嫩更像個女孩子,任誰也想不到是這麼樣個人物刺殺了秦王,說不定別人都以為他是個女孩才沒有懷疑過他……

  直到面前這個闊口方面的滕公向自己問話,韓信才猛然清醒過來。他甩甩腦中紛繁的思緒,開始從容對答起來。他分析此時巴蜀漢中的局勢,又一語道破張良同漢王的計策。滕公聽得津津有味,連連叫好,道幾聲“不曾想路遇珍寶”,“堪為將才”便同韓信承諾,必要想方設法將他力薦與漢王。

  韓信自然是高興的。他從淮陰城裡出來就在等待這樣一個時刻,從項王的帳前輾轉到漢王的軍中,等待的時日已經很久,上一刻還差點被斬首,不料轉頭就來了機遇,這一起一落的狂喜簡直要將他的內心淹沒。

  夏侯嬰拍拍韓信的肩膀道:“我這就去向漢王引薦你,你就在這兒等我的好消息罷!”

  語罷,滿面喜色地轉頭出門去了。

  三.

  一輛馬車行走在陽翟的官道上,最終在一座破落的門樓前停下。

  官道上已生了不少雜糙,荒糙藤蔓之中,不少狐兔出沒。觸目所及,皆是破落的房屋。

  張良下馬車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

  這裡曾是令他魂牽夢縈的故國,他為之奉獻了自己少年的熱枕和青年的忠誠,搭上數位好友的性命,也未能復這國讎家恨。他幼年時曾跑過的庭院,二十年間住過的相府,當年嚮往的王宮,在經過亡國的浩劫,陳勝的起兵,你來我往的戰火掃蕩,現如今都成了一片斷壁殘垣。

  張良扶上一堵斷牆,慣有的微笑早已不見,面色平靜,淡褐色的眼珠里卻露出一點動容的裂痕。

  一旁的何義見狀輕輕喊道:“先生。”

  張良的眼神瞬間清明起來,如同浪潮拍岸,過後一切了無痕跡。他環視四周,蹙眉道:“我事先已同韓王通信,說我這段時間將會回來。為何現在一個過來查看的人也沒有?而且……”這都城也太荒涼了些,即便破敗,也不至於一點兒人聲也不見。

  究竟怎麼回事?莫非韓王成根本就沒有回到陽翟來?

  一聲“吱呀”在不遠處響起。眾人回頭望去,只見原先相府旁的一個破舊小屋裡走出一個上了年紀的男人。

  那人枯瘦如柴,瞪著一雙有些渾濁的目光看著張良顫巍巍地走過來道:“是司徒張良大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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