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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心底默默念著墓碑上的名字,這兩個字卻像是不可觸碰的字眼一樣,讓她忽然間冒出了一絲莫名的滋味,酸酸澀澀,又沉甸甸的,帶著幾分負重前行的重量,壓在了她的心口上。

  程嘉看著她忽然低沉的臉色,沒有開口催促,靜靜地等待著她的答案。

  蘇碧用力深呼吸一口氣,蕭瑟冰冷的空氣穿透自己的肺部,像是一口冷冽的寒冰鬱積在心底。她努力抗拒著心裡莫名那種說不出來的滋味,眨去眼中的濕意,眸光定定地仰起頭看向程嘉,“我的姐姐,還有——”

  “樂樂的媽媽。”

  第69章

  “樂樂的媽媽?”

  程嘉靜立在空寂的墓園裡, 看著那座墓碑上和蘇碧有著幾分相似面龐的女人照片,不由一時間心情複雜了起來。

  “怎麼可能,你明明沒有姐姐?”程嘉的話一頓, 忽然收住了口。自他認識蘇碧以來,就得知她是單生子女,蘇父更是對她視若掌上明珠, 數十年喪妻後都未曾再娶, 成為了商業圈的一段佳話。

  所以, 在數年前蘇碧突然將一個陌生的小孩子帶回家時,他心中的震驚不言而喻, 甚至依稀懷疑過這個孩子的身份。在他多方暗中探查之下, 卻是始終沒有發現樂樂的身份, 就連一絲半點的消息也未曾打探出來過。

  而彼時尚且在人世的蘇父, 也默然地沒有拒絕過樂樂,放任地讓他在家中住了下來。這麼多年以來, 程嘉的心裡始終沉甸甸地壓著這一個謎團, 像是一塊重石一般沉重背負在心底,讓他驀然不解。

  終於,在前些日子探查蘇碧發瘋後的行為舉止時,最終查出了端倪。而這個真相,猶然讓他驚駭不已。

  蘇碧沉默地注視著墓碑,沉靜的眸光中流露出幾分沉鬱與複雜,顯然她的心裡也並不平靜。她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略微有些低沉著聲音說道:“她是我同父異母的姐姐,從來沒有在蘇家出現過。”

  那時,她初知道這件事情後,心中不亞於掀起了驚濤巨浪。一向寬厚深情的父親,竟然在外面有了孩子,徹底地顛覆了父親在她心目中的形象。

  她不是沒有惱過,恨過,痛惡過,但是在了解了事情的始末之後,才最終發現自己真的對這個姐姐恨不起來。

  不能不說,很多事情有時候都是陰差陽錯。

  “我爸在結婚之前,曾經有過一個青梅竹馬的戀人,可惜後來因為種種緣故分開,兩個人再無聯繫,各自天涯。”蘇碧緩緩解釋道,低低的嗓音在空曠的陵園中悄悄迴蕩,像是一縷清風慢慢吹進了人的心底。

  程嘉深沉的眸子定定地注視在她的臉上,聽她靜靜說下去。“數十年後,在我母親離世之後,這個姐姐才和父親重逢,直到此時爸爸才知道了她的存在。但是姐姐並沒有打擾我們家庭的意思,只是默默地一個人在外生活。直到她的身體出了問題,無力撫養孩子之時,才迫不得已找上門來,尋求我們的幫助。”

  聽到這,程嘉深呼吸一口氣,心裡卻是塵埃落定,將以前的種種疑點一一想通。“那個孩子,就是樂樂。”他篤定地說道。

  蘇碧沉默地點了點頭。

  程嘉的眸光越發深邃,直直地盯著她,問道:“所以,那時候你匆忙帶著樂樂出門,就是為了見她?”

  聽到他的話,蘇碧不由被一瞬間帶入了當時的畫面,想起了那揪心的一幕。“是。”她肯定地答道,不再迴避這個問題,第一次在他面前掀開了當初的真相,“醫院緊急給我來了電話,說是她臨終之前想看樂樂最後一面,可終究陰差陽錯,這個願望沒有實現。”

  她的聲音微微暗啞,帶著幾分痛心和難過,顯然是在心中悔恨當時的那一幕。

  聞言,程嘉不由微微闔了闔眸子,心裡說不出的酸澀和沉鬱。

  “原來如此。”他靜靜地輕嘆一聲。

  蘇碧望了他一眼,“這個秘密,我一直深埋在心底。不光是為了保護樂樂,更是因為關係到父親的顏面,所以……”

  後面的話,她未再說完,但是程嘉卻是瞭然了她的意思。縱然得知了前因後果,然而他的心中在這一刻卻是有著難以言喻的複雜和深沉,像是一塊巨石落下,又像是心底多了一些東西。

  “回家吧。”他輕扶著蘇碧的手臂,一邊向山下走去,一邊平靜地說道。

  然而,等走到山腳時,卻是恰巧碰到上門掃墓的蘇家眾人。蘇晉幾人一身黑衣,帶著不少鮮花果籃,被程家的保鏢緊緊地攔在了山腳下,正是怒火衝天的時候。

  一看到程嘉,當即就氣不打一處來。蘇晉快步上前幾步,將臉上的墨鏡一摘,憤憤不平地衝著他怒聲喊道:“程嘉,你太過分了!難道連掃墓的權力也不給我們?簡直就是不可理喻!”

  他臉上的怒火壓抑不下去,雙眼更是憤恨地瞪在程嘉的身上,就是不知道有幾分真怒,還是藉機發難。

  程嘉臉色冷峻,輕抿的唇淡然地回望著他,仿佛在看一條瘋狗怒嚎一般冷靜而疏離。“你們回去吧,不要打擾伯父的清淨。”

  他的話音剛落,一時間蘇晉的怒火就更加涌漲了上來。“什麼?你有什麼權利阻攔我們為大伯掃墓?我們蘇家的家事什麼時候輪到你插嘴?程嘉,難道你奪走了蘇家的財產,連最後這點體面都不留給我們嗎?你根本這就是在趕盡殺絕!”

  瘋狂怒嚎的話語響徹了墓園門口,徹底擾亂了清淨的氣氛,當即就讓程嘉的眉心緊緊皺了起來。他正準備開口讓保鏢將幾人趕走,卻是眼角的視線忽然瞥到不遠處靜悄悄對準的一個相機,立時整個人都被觸怒了。

  他的臉色冷冽得像是覆上了一層寒冰一樣,冷聲對蘇晉低喝道:“你若是誠心掃墓,我絕不攔你。可是——”

  他冷沉的視線帶到了那處隱蔽的偷拍,沉眸定定地盯著黑黝黝的相機鏡頭,“——若是想擾了蘇伯父的清淨,在他的墓前做手腳,我絕不容忍你!”

  聽到他的話,蘇晉的心裡頓時就是一個激靈,目光驚疑不定地看著他,驚愕他何時竟然發現了自己隱秘的目的。不等他回答,立刻程嘉就冷著臉讓保鏢行動,就連那個他特意找來偷拍的記者也被保鏢擒獲,硬生生地逼迫他將相機里偷拍的東西刪除的一乾二淨。

  當下,蘇晉等人的臉色就難堪地厲害。

  而蘇碧更是淬著一雙寒眸,望在了他們的臉上。她怎麼也想不到,這群蘇家人竟然會沒有下限做到這個地步……

  既然他們不擇手段,那麼就不要怪她趕盡殺絕。

  蘇碧眸光一深,沉鬱地吐出了堵在心口的一口悶氣,忽然清冽的眸子瀰漫上了濕氣,淚意潺潺地看著蘇晉等人,不可置信地質問道:“二叔,三姑,你們竟然在我爸的忌日搞出這些事情,難道就不怕我爸心寒嗎?”

  她的聲音微微顫抖,帶著幾分被家人深深受傷的沉痛,目光定定地落在幾人的臉上,像是譴責一般深切地注視著幾人。

  立時間,蘇晉的臉色忍不住鐵青起來。在她背叛與責備的目光之下,蘇晉控制不住地心中焦躁,怒氣沖沖地高聲反駁道:“大伯要是心裡寬厚,就不會一分錢都不留給我們,全都撒手給了外人!論心寒,到底是誰的心更寒一些?”

  他的話一出口,頓時引起了蘇家人的急聲響應。三姑更是憤憤不平地鬱郁指責道:“是啊!平日裡,我們和大哥那麼親近,事事想著他,為著他,卻不成想到最後竟是落了一場空!大哥,你若天上有靈的話,就睜開眼睛好好看看吧,現在你最最親近關心的蘇家人都被欺負到了什麼狼狽的地步了!跟喪家之犬一樣,被人在你的墓前趕走,我們——”

  三姑淚眼朦朧,洇紅著眼眶,怒目瞪向程嘉和蘇碧,“——我們竟是連一天的安生日子都沒有了!就連你自己的女兒,最最親的女兒,也瘋了一般胳膊肘倒向了外姓人!當真是瘋的沒形了!”

  聽到她沉痛的指責,蘇碧的臉色一白,消瘦纖細的身影忍不住在瑟瑟的寒風中晃了晃,差點就要倒下。

  程嘉伸手扶住了她,將她緊緊地護在自己的身後。他心痛地看著蘇碧滿臉哀痛和背叛的苦楚,心中卻是被人拿了錐子一般鑽心得疼。

  “你們說這麼多,不就是為了錢嗎?”他冷沉的眸子冷冷地在幾人的臉上一掃,像是鋒利的刀刃掃過眾人的臉頰。

  蘇晉驚怒地急聲呵斥道:“那本來就是蘇家的錢!”

  “嗤!”聽到他的話,程嘉不免冷笑一聲,“蘇家可不等同於你的。蘇家的家業是蘇伯父一人赤手空拳打下來的家底,你出過半分工了,還是獻過策了?什麼都沒做,就想空手套白狼,可沒這麼容易的事情。”

  蘇晉被他說得臉色陰沉如水,陰鷲地瞪著他,“那你呢?你一個姓程的,就有資格繼承大伯的家業了?這個事情說出去,放到哪都站不住腳!”

  他高聲放話,語氣驚怒,陰霾著眸子死死地逼問著程嘉。原以為,這是對他的致命一擊,卻是想不到程嘉聞言竟只是輕笑了一聲。

  “我沒資格,可是蘇碧有資格。”程嘉冷肅地俯視著蘇晉陰沉的臉。“我代為掌管,有何不可?”

  “蘇碧!”蘇晉雙目赤紅,顯然是被氣急起了,怒氣沉沉地急聲質問向她,“你難道就眼睜睜地看著他欺負我們蘇家?”

  他的一句話出口,立時間所有蘇家人的目光都直直地望向她。期盼的,陰沉的,深郁的,帶著隱秘的欲望和對權力財產的渴望……全都赤裸裸地攤在她的面前。

  只等著她最終的答案。

  選擇程嘉,還是選擇親人?

  在眾目睽睽的巨大壓力之下,蘇碧忍不住微微收緊了手指,低斂著眸子一一望過自己那些曾經的親人臉上,將他們所有的表情和情緒納入眼底。

  許久,她才遲遲艱難地開口。“不。”

  她低啞著嗓音說出了一個字,頓時蘇晉的心頭就控制不住地掀起了狂喜。——她不能看著程嘉欺負蘇家人,莫非是終於醒悟了,要倒向自己的這一方?

  霎時間,他就不由心中升起了希翼,悄悄期盼了起來。

  蘇碧攥緊了手指,靜靜地開口說道:“你們逼人太甚,我絕不會妥協!”

  驟然間,蘇晉的臉色就劇變,陰鷲得像是鐵青一片。他氣急反笑,忍不住譏諷地冷笑道:“成,蘇碧!你可以的,早晚有一天我等著看到你的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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