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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渾渾噩噩地想到了,想到了那個被他殺死的人。他已經不記得那人的樣子了;在記憶中,只是一團模糊的、肉色的巨大的麵團。他不想殺他的,真的,即便很噁心,但至少最初沒有想到要殺死的地步。事後的審判上,律師、公訴人和所有能對他指指點點的道德客們也在這一點上反覆地扯皮:拜託,他又不是第一次被男人上了。聽說過嗎?他在學校里是『QUEEN』。那是什麼意思?就是公用馬桶的意思,只不過是鑲金邊的、最貴的馬桶,不是什麼人都能用的。他被輪過啊,整個團隊沒人不知道。你說是強姦反抗、自衛殺人?那他以前被輪的時候怎麼不反抗、不傷人、不報警?……他炮友出來作證了,聽說他喜歡被強。是某種性虐的癖好嗎?一定是錢沒談攏……被害人是他的上司。涉及權色交易嗎?這裡有一份推薦書,沾著兩個人的精液。會不會有這種可能,他引誘對方給他更好的晉升條件?畢竟,你看,他這個年紀就進入這種全國頂尖的團隊,職業生涯如坐火箭,簡直是不合理的……

  無數符號般的臉孔堵在他面前,一遍遍地問:為什麼殺了他?為什麼殺了他?是權色交易,還是性虐遊戲?快告訴我們,你為什麼沉默,為什麼不說話,我要知道細節,他插進去了,還是沒插,他射精了嗎,射了幾次,他摸了你這裡,還是那裡,是先摸了再射,還是先射了再摸?你高潮了嗎,你射精了嗎,射了幾次?為什麼不提前反抗,為什麼不盡力掙扎,為什麼之前那麼多次都不報警,說啊,快說,你到底有什麼難言之隱?

  凌衍之百口莫辯,無法回答。我要怎麼說才有人會相信?我想要殺死的不是他,而是自己。在那場災難之後我已經戒斷了性。因為我心中的愛情的沙堡坍塌了,被摧毀了,什麼都沒有留下。我心如止水,如同僧侶,唯一的信仰就是通往攻克梅爾斯氏症的研究。研究所的工作是我的所有,我唯一的支柱。我沒有再談戀愛,沒有再撩人,沒有再穿過女裝、化過妝、在深夜潛入酒吧去消遣,甚至連團隊的應酬也不去。我唯唯諾諾,盡力低調,不把自己打扮得看得出任何好看的部分;我穿寬鬆土氣的衣服,用過長的流海永遠擋著臉。我害怕了。我這被強姦過來的一生從沒有這樣害怕過。我知道了ABO定級分化的計劃,我要助力它獲得成功,所以我同意了改換研究方向的邀約,我幾乎不吃不睡地拼了命地追趕上其他人的進度,因為如果它有可能實施,我就要做最優秀、最頂尖的人,我要成為一個ALPHA,才能擺脫這一切,擺脫那一場、或者許多場的噩夢,擺脫那一個我亟待擺脫的自我。

  他把我叫去他的辦公室,他表揚我的努力、我的成績,他詢問我是否願意帶隊下一個攻堅課題組。他給我看了名單,他信誓旦旦地說他們正在考慮……一個最年輕的組長,說我們需要最年輕、最有闖勁的新鮮血液,然後他的手摸進了我們身上穿著的一模一樣的白袍,摸過我的大腿,攥住了我的下體。

  他把我推倒在那張寫有我名字的表格上面,屏幕上還在旋轉著我做的病毒全息模型,我用紅色標註了準備裁切的片段,讓它看上去像一朵綻開的花;也像女子的子宮的形態,從中央向兩邊伸展。我打算抗拒的,但那旋轉的分子式讓我一瞬間失衡,然後我竟然感覺到了肉體久違的歡欣,他毫無前戲地硬挺進來,我居然覺得那痛無比的歡快,身上的每一顆細胞都在歡呼雀躍,久旱甘霖。

  這感覺太噁心……我想要反抗的不是壓在我身上的那一團腫脹的肉塊,而是那個為噁心而感到舒暢的自己。

  無意識中,手指將那紅色的布料攥得更緊,幾乎要摳破,指節因太過用力而發白。這時候,另一人的手覆了上來,一根一根地強硬地擠進他的指縫間,令他緊張的拳終於鬆開,包裹在溫暖的手心裡。凌衍之睜開眼,才發覺自己已經滿臉是淚,樊澍抱著他,不知道該怎麼哄地像條大狗一樣笨拙地吻著他的臉。他們都射得一塌糊塗,直到莖體抽動著卻噴不出東西;但交合的部分仍纏綿在身體裡,捨不得抽開,每一次挪動都會帶得身體無意識地收緊再放開,像是細碎的啄吻,在沉默中代替交談。凌衍之張開雙臂,環過他的肩頭,他便也放開雙手、抱住他的腰背。他們保持著一種黏連的、相交的狀態擁抱著,像一個完整的人終於能夠擁抱完整的自己。

  「……對不起。」在漫長的安寧中凌衍之說。他的聲音小小的,因為叫得過分而顯得沙啞,說出三個字時喉底都連帶牽扯地生疼。樊澍聽懂了,他等了一段時間,等他們的懷抱都熱起來,抱著他輕微地晃動,才笑著問:「為什麼?」他的笑聲像在耳畔,也像能從體內傳來,抖得人心肝一攥,下腹抽緊。

  「……因為我把你的睫毛夾得一邊高一邊低。」凌衍之不認輸地咬牙說。然後他也笑起來,能感覺到那東西就體感可見地因為他的一個笑而變硬。原來愛和性是相通的,和肉體是相通的,和靈魂是相通的,和笑是相通的,和淚是相通的,原來所有的情緒,所有的感覺,都可以和另一個人息息相連,彼此理解。

  他突然感到無比的安寧與平和,在ALPHA溫暖的懷抱里緩緩閉上眼睛,陷入這麼多天都沒有能夠真正沉入的睡眠。他隱約間聽見樊澍在講電話,也對睡夢中的自己低聲地說了些什麼;不需要解釋,他要做的和自己要做的其實並沒有不同,他們都是奮鬥在決不能讓步的戰場上,堅守著最後的陣地。凌衍之十分驕傲能與他並肩作戰,即便是在全然不同的領域。對抗風車的騎士找到了一個同伴,那就可能不再是荒誕的滑稽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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