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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間情事,真是奇異。

  雲如往扯了扯自己的袖子,掩蓋去了自己手腕上同樣的紅跡。

  就算是雲如往也想不到,竟有人有膽量暗算自己。

  就在剛才,他與王傳燈就斟酒一事來回推讓時,一股從王傳燈手上傳遞而來的邪異怪氣鑽入了他的袖子,那詭異的寒涼之氣叫他馬上把手縮了回來。

  不多時,他就感覺自己的手臂起了些反應。

  閱遍天下之書的雲如往很清楚,這東西是什麼。

  此物名為“玄陰殺”,乃世間至陰至毒之物,需得一百零八顆人的頭蓋骨,趁著人還活著的時候將腦袋剁下,生生剝皮、去肉、留骨,浸入血池中整整三年,煉化方成。

  與其說它是傷人性命的法器,不如說是邪魔外道常用的護身符。

  這種東西只認主護主,邪異非常,若是外人直接觸碰,危害極大,而神身對邪物很敏感,會出現一定程度的排異反應,當然不會殃及性命,只是會產生類似於過敏的症狀。

  就雲如往對王傳燈的了解,王傳燈也不會是故意暗算他的,他應該是沒有直接碰觸過“玄陰殺”,而是只沾染了上面的部分氣息,這種氣息會一直潤物細無聲地纏繞在他身邊,經久不散,在他修煉的時候,便會無孔不入地滲入他的經脈之中,直至他入魔為止。

  最重要的是,此物無色無味,若不是近了他的身,雲如往都不會太過留意。

  趁著沒有人注意他的空檔,雲如往微微合上了眼睛,不費吹灰之力便鎖定了那安置在雜物房裡的木箱,以及正藏在裡面、被陣法鎮壓著的血玉骷髏。

  雲如往握住酒杯的手腕輕描淡寫地一旋,那枚骷髏的額頂就咔的一聲,陡然炸開了一條縱貫的大裂fèng。

  無數的陰邪之氣烈烈地從中湧出,在雲如往背後集聚成了一個巨大的骷髏頭,張開慘白的大口,朝他的後頸咬去!

  然而,那利齒在碰觸到雲如往那一剎那,就慘叫著化為了泡沫似的流影,融化在了虛空之中。

  雲如往仍端坐在原地,靜靜的,周身不帶半分仙靈之氣,普通到根本沒有人注意到他。

  因為院中的旁人什麼都看不到。

  他悄無聲息地淨化著院中人在無形中沾染著的邪氣來,尤其注意雲槐,在他身上反覆清潔了數次,生怕他一不小心再度入了魔。

  ……不過自己和沈伐石身上的過敏印記是暫時去不掉了。

  一邊清理著院中的骯髒氣息,雲如往一邊想著自己的心事。

  這“玄陰殺”是誰煉就的不難推測出來,和季三昧認識,又精通符咒邪術的,想來想去,也只有向小園一個人了。

  ……所以那個姓向的咒師,還有那個叫做何自足的妖物,究竟想做些什麼?

  ……

  百里之外。

  本來已經安睡了的向小園猛然從床上彈了起來,他惶急地摸向自己的胸口,確定那顆與“玄陰殺”連通的骷髏項鍊已經開裂成碎片後,便立即伸手去推何自足:“何自足,何自足!你醒醒!”

  何自足迷迷糊糊地伸手把向小園夠在懷裡,下巴溫存地摩挲著他額頂的軟發:“媳婦……”

  “你醒醒!”向小園很著急,“‘玄陰殺’有反應了!”

  何自足一個翻身坐了起來,蓬亂著頭髮悻悻地埋怨:“又是季三昧的事兒……”他摟著向小園的肩,膩在他身上,口吻還是沒睡醒的懵然,“說吧,媳婦,什麼事兒……你別著急。”

  向小園很興奮,興奮到語無倫次:“他來了!……那個‘神’來了!”

  第100章 解脫(二)

  何自足還沒從迷夢中徹底甦醒過來, 大狗似的扒拉著向小園, 在他的頸間蹭癢:“什麼神不神的?”

  向小園伸手粗暴地拍了拍他的臉:“給我醒醒!”

  何自足被扇得一個激靈, 眼睛清明了一瞬,即時變成委屈的狗狗眼,摸了摸自己被打痛的臉, 要哭不哭的。

  反正向小園看不到他這副喪氣臉,便自顧自說起自己的事情來。

  “你還記得二十年前咱們從燭陰城附近抓來的那個老頭兒嗎?”向小園說,“就是罵了三昧爹爹的那個。”

  何自足想了一會兒:“嗯……是有那麼個人, 罵季三昧是怪物是吧?當時不就把他抓回來, 扒了皮給你出氣了嗎?”

  那個時候,季三昧還沒有和沈伐石捅破那層窗戶紙, 向小園勤勤懇懇地派人盯著季三昧,並美其名曰為“保護”, 惹得何自足吃了不少乾醋,每次聽手下小妖回報時都要氣鼓鼓地瞪人。

  不完成向小園的指示, 何自足要生氣,完成了也要生氣,小妖們受著這夾板氣, 天天過得戰戰兢兢。

  在他們看來, 季三昧在燭陰城裡待得好好的,逛花樓喝花酒,最大的危險活動不過是和幾個狐朋狗友相約去打馬球,需要保護個屁。

  誰想到,就在季三昧十八歲生辰當日, 小妖們當真逮到了一個意圖對季三昧不利的人。

  那是個年紀不小的修士,在季三昧跟季六塵為父親上墳的時候堵住了他們,口口聲聲地索要豳岐秘法,索要不成便破口大罵,言談中,叱罵季三昧為“怪物”。

  ……我操,這還了得。

  負責監視的小妖立刻自作主張,把被季六塵揍了一頓、丟在山崗上的老頭兒綁了回去,把前因後果跟向小園一稟報,看著向小園眉間集聚而起的怒氣,他們就知道,得,這人死定了。

  這人確實是死定了,但他的死拖了好幾年才來。

  向小園向來是個喜歡折磨人的性子,更何況在這件事之後,很快傳來了季三昧跟沈伐石好事已成的消息,向小園急怒交加,吐了好幾次血,在這之後,他不再派人去監視季三昧,卻把滿腔的怒火撒在了這個倒霉蛋身上。

  他喚來何自足,把這修士的皮扒了,又在他裸露的骨和肉上塗了一層藥水,掛在山腰上,讓他不至於死去,日日地受著山間禿鷲的啄食,在他將死之時,向小園又會遣人把他救回山洞,救活,再掛回去。

  那修士在他們過去的老巢宿陰山山間掛了好幾年才氣絕死去,臨死前,他早已被晾成了暗紅色的肉乾。

  在他人生最後的幾年間,燭陰雲羊之間戰爭爆發,季三昧假死出走,隨後不知所蹤。

  他對外界之事一無所知,他只求一個速死,為此,他罵過,哭過,詛咒過哀求過,最後,他把自己知道的一切事情都告訴了向小園,只想換來一個痛痛快快的死法。

  他說出的最大秘密便是豳岐秘法。

  向小園之前並未在意此事,直到從衛汀口中得知,季三昧的悽慘狀況與沈伐石有關,他才懷疑起來,季三昧是否在死前動用了豳岐秘法。

  而幾年前,他把轉世為長安的衛汀抓回洞府,使用轉心丹逼他回憶前世之事時,長安在痛苦中,將昔日發生的事情和盤托出:“是……是豳岐秘法,就是……”

  多年的猜想,終於在一朝內得以確認,向小園滿心都是喜悅。

  他摸索著掐住長安的下巴:“告訴我,豳岐秘法是什麼,是陣法?還是口訣?”

  長安痛苦地搖著頭,四肢控制不住地抽搐痙。攣:“不記得!……我不記得了!”他大口大口地嘔吐著酸水,被轉心丹折磨得失卻了人形,“我真的不記得……”

  向小園猶不死心,在又加大了一次劑量後,確認長安的確忘記了豳岐秘法的具體繪製方法後,他只能無奈地放棄已經被壓榨乾淨利用價值的長安。

  但這不代表他沒有別的方法。

  向小園摸索著握住了何自足的手腕,把自己頸間掛著的、只剩下幾片骨片附著著的項鍊挑給他看,“你看,今天才送到覺迷寺的‘玄陰殺’被人毀了。”

  何自足一怔:“能毀掉‘玄陰殺’?那……”

  向小園向來空洞的眼眸竟流光溢彩起來,他絲絲入扣地分析:“‘玄陰殺’是什麼?在你們妖界,算得上是上品法器了!在他們修士當中,還有幾人有能力一舉毀掉它?換言之,毀掉它的人,能力一定非比尋常!”

  何自足:“……若是沈伐石動的手呢?”

  “沈伐石他要毀,早就在你將‘玄陰殺’送去時就毀了!他畢竟是在人世間長大,閱讀和接觸過的典籍有限,‘玄陰殺’又是三昧爹爹的護身符,凡是對三昧爹爹無害的,他根本不會多管。”

  向小園越說越興奮:“自從把長安抓回來起,我就懷疑,那個神明就潛伏在三昧爹爹身邊,否則,衛汀轉世的長安怎麼那麼巧會被沈伐石養大?!怎麼那麼巧能重遇三昧爹爹?!我可不信這會是巧合。……三昧爹爹教過我,凡事若是太過巧合,那必然有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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