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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昨天晚上聞訊去福壽閣把女兒領回來,聽了幾句她哭鬧中胡言亂語,顧實知道青青不可能嫁給阿鬆了,泉州他們一家也呆不下去了。一起了這麼多年,知道張歆不是個心狠手辣,只盼她看在多年情分上,幫他們安排一下去處。

  “顧大哥,事情弄成這樣,也是我錯。”青青如果不是遇到她這個姑姑,多半不會變成這樣。

  聽見那聲“大哥”,顧實眼淚掉了下來:“遇到奶奶,是我們一家福氣,更是青青和阿福福氣。只怪我們沒教好青青,險些給奶奶惹出大禍。”張歆對他對他們一家可謂再造之恩,又能平等相待,可惜青青沒經過事,心又太大,不懂惜福。

  “顧大哥是想回南京?還是回松江?”

  顧實其實想回南京,只是一想起那些家人就心驚肉跳。南京是倪乙地盤,顧實這些年經得多看得多,有了閱歷,知道倪乙可不象張歆這麼仁慈。嘆了口氣,說:“去松江吧,離南京不遠,想回去看看也容易。”

  張歆也覺得松江最好,當下說:“大爺有位朋友,在松江有些門路,我這就去信請他幫忙,幫你在松江盤下個酒樓。”

  程放在杭州經營幾年,兄弟兩個在那一帶很有些人脈了。只是張歆還沒決定把曉揚身世告訴程啟知道,不準備藉助程家之手安排顧實一家。

  兩個月後,顧實一家到了松江,被接到張歆送給他們酒樓。聽說是李公子幫忙,顧實就以為是當初想請他家去李盛公子,卻不知那位李公子名元川。

  李元川把自己秘密對張歆和盤托出。張歆便也能放心把曉揚秘密託付給他。

  134 悔之莫及

  段世昌坐在茶樓門口不遠位子,望著街面,若有所思,下意識地將手中茶送到唇邊啜飲一口。

  濃重中帶著苦澀,這是鐵觀音,不是他日常喝碧螺春和龍井。這裡是泉州。他在等待從小失散唯一嫡出之子乘風。

  十多年了,毫無線索,他嘴上堅持玉婕和孩子仍然活著,會有團聚一天,可心裡也已經認定他們很可能已不在人世,就算苟活在某處,也不過勉強熬日子。

  玉婕再聰明機智,也不過深閨女子,從沒獨自出過門,在揚州,在家門口,以有心算無心,對付他可能占點先機,真地走進大千世界,面對各種危機險惡,還不是只能隨波逐流,任人宰割。

  算命說他只有庶子送終,原來並不是沒有嫡子,而是失落了,留不住。

  錢氏生下兒子後,錢家幾次三番,明說暗示,要他將錢氏扶正。

  段世昌煩不過,索性將當日算命所言明白告訴錢氏,問她是要正室之位,還是要親兒性命?

  錢氏終歸不是貪婪野心之人,驚愕之下,哭了一夜,便不再提扶正話。段世昌便也將家務放心交給她執掌。

  沒有嫡子還罷了,庶子數目不對,也讓段世昌心中惴惴不安。

  這些年,大小妾室總共給他生了四個兒子和兩個女兒,夭折了兩個,還剩下三兒一女。女兒就罷了,兒子——當日算命和後來孫老夫子都說他有二庶子送終。這三個兒子,到底哪一個長不大,活不長?還是——有一個不是他骨肉?

  段世昌被這些想法折磨著,看哪個妾室都帶懷疑,對那個兒子都不敢多放感情。

  對命運之說,他年輕時不大信,卻是為了求子緣故,漸漸信了,也漸漸畏了。

  月桂,當日算命說她有二子,一子為官。那時,他和月桂都以為那兩個會是他骨肉,哪知道那幾年,月桂不但自己沒生出孩子,還弄得他子嗣艱難,妻子反目出走,好容易得嫡子也丟了。不管月桂怎麼,他對這女人再無半點情義可言。出於道義,不好丟開,也是怕周璜揪住她清算自己,將她送到徐州附近鄉下安置看管。

  月桂從來不是個肯安分,竟然逃了出來,跑回揚州找他。段世昌驚怒之下,狠責一頓,斷絕情分,拿了徐州那個破莊子給她養老,將她逐出門去,並在官府過了檔。經此一番,月桂大約明白不能讓他回心轉意,回徐州後,下功夫使手段,勾搭上附近一個老鄉紳,也不知怎麼哄,居然讓那老頭抬了她回去做填房。

  老頭孫子都十七八歲了,兩個兒子,一個在當地縣衙做小吏,是朝廷備案最低級官員。月桂命,到底還是應了。

  段世昌諸般心思,輕易不敢與外人道,輕易不敢再讓人算命。兩年前,趙義兄受傷,昏迷不醒,孫老夫子未卜先知,帶了個善醫術道友,上門來給外甥醫治。

  段世昌見他鶴髮童顏,比多年前還顯精神,心中更是敬服,因他知曉自己家中事,更曾為他和玉婕推算,就求他幫自己開解,算算子孫之數到底如何,玉婕母子是否還活著,現在何處。

  孫老夫子望著他笑而不語,好半天,反問說:“時至今日,段爺以為命是算出來,還是,算出來成了命?”

  段世昌無言以對。看結果,命似乎是算出來那樣。可細想來,要不是當初那場算命,就不會有後來許多事,他和玉婕之間就不會有紅薔,不會有月桂,也許今天玉婕仍是他賢內助,夫妻恩愛,子女繞膝。這麼說來,倒是算出來成了命。

  不過,最後,孫老夫子還是給了他一點希望:“那日在農莊所見那位夫人,福澤深厚。段爺與她,還有再見之緣。”

  段世昌追問小強下落。

  孫老夫子笑道:“她母子緣分極深。母親無事,孩子自然也是好好。至於那孩子以後能不能姓段,只看段爺如何了。”

  看他?不管他們母子在外面遇到什麼,只要找到他們,他自是想讓他們回來。

  十多年沒有頭緒,半月前在松江吃了頓飯,竟意外地找到了線索。

  玉婕出走後,家中一片混亂。過了些日子,對方上門討要欠款,管家們才想起來,呈上宜興送來奶奶定做陶器。

  那器皿形狀古怪特別,段世昌問過白芍黃芪才知道叫氣鍋。玉婕孕中喝了不少雞湯,某日想起叫廚房蒸雞湯,又嫌蒸得不好,就畫了圖,寫了個大概,叫人去做。前後做了兩個,玉婕都不滿意,重新畫了圖。後來兒子出生,上下忙得昏天黑地,都把這茬忘了。好容易做好送來,玉婕已經不在。

  說不清懷著什麼心情,段世昌命玉婕兩個廚娘按照她描述烹調氣鍋雞。那湯果然很鮮很香又很清淡。段世昌把張嫂子留下,隔一陣讓她做一回氣鍋雞。他都是自己享用,不曾拿出來待客,更不許家中廚子外傳。

  沒想到在松江那家開張不久,還不甚出名酒樓,見到了以為獨他一家擁有氣鍋,吃到了氣鍋雞。氣鍋和雞湯都勝出他家。

  單只氣鍋和菜餚,還有可能是巧合,可當知情人介紹起主人兼主廚,說是南京人,十多年前就曾跟著一個姓張寡婦在松江開了個食鋪,雖然小,卻很快打響,後來食肆關門,他送張氏南下尋親,又在閩南幫著開了間極賺錢酒樓,年長思鄉,不回南京,就在松江落了戶。

  時間頗對得上,段世昌上了心,留意打聽出來一些細節,越發確定那廚子從前東主張氏就是化名張歆玉婕。

  那廚子口風頗緊,可他女兒——那丫頭心懷妒恨,兜底說出了玉婕養女身世,雖不知曉玉婕根底,卻幫他確認了張氏名歆,愛子叫小強。

  玉婕還是心慈手軟,這麼個禍害,竟然放她一家到松江來。不過,也幸虧這樣,才叫他得了消息。

  得知奶奶在南京收養女兒舅舅是捕頭倪乙,重陽就明白了當初為什麼在南京什麼也沒查到。

  找到奶奶和大少爺要緊,段家和周氏名聲也要緊,大爺隱了蹤跡,匿名來到泉州。原以為需要費些力氣才能打探到奶奶消息,卻不知奶奶與那後夫竟是此地名人,才不過問了一句,就招來客站夥計長篇大論。

  先說到不久前,程四老爺和夫人為孫輩大小姐選婿。雖然最後還是家世不顯,曾青梅竹馬,雙方母親早有默契陳二少得中雀屏,過程中卻有閩南一帶好幾個名門望族提親。

  夥計嘖嘖稱羨,不過是個沒有血緣繼孫女兒,還是天足,就有這般派頭,等他家往下幾位小姐成年,還不知會是怎樣盛況。想當初,程家大爺克妻之名在外,好點人家都避恐不及,哪想得到他家會有今天。

  眼下,程家名義上家主還是嫡支那位老爺,可嫡支衰敗,實力在旁系手中。程四老爺早些年名為家主副手,實際掌管著程氏很多重要事務,如今更是旁系公認首領人物。不過,四老爺顧念情義,不願與家主衝突,只肯在旁參謀指點,實際上出頭髮聲是他兩個兒子。兩個兒子辦不動事,才會勞動四老爺出面。

  他父子三個各有擅長,分工合作,通情達理,待人以誠,行事低調,不但程氏旁支船主,別姓人家,甚至程氏嫡支一些人,都信任膺服。婆媳兩代,都是能人,將家中產業打點得妥妥噹噹。

  程啟大爺迎娶寡婦張氏前,真沒人看出來他家有這般潛力。大奶奶進門後,程家發生了很多事,越來越好,越來越旺,不能不說那位大奶奶給他家帶去了運勢。大奶奶自己也是能人,孤兒寡母地,千里尋親,掙下一份家業,提攜娘家親人。如今,程家在本地生意都是她管著。

  因為這位程大奶奶,泉州一帶,寡婦婚嫁行情看漲呢。一個女人,運勢好,能旺家,死過個把男人又算什麼?只能怪前頭那位命太薄福太淺,天年不假,縱使娘子帶來福氣,也只能讓他多喘幾口氣,救不得。

  程大奶奶娘家南安陳氏,有人透露,這位奶奶本非俗人,乃是陳家子弟得遇仙人,生下女兒。

  還有人附會出來一個故事,說程大奶奶本是半仙之體,遊戲海上,逍遙自得。某日,不幸遇險,恰好程啟船經過,無意中救了她,結下情緣。故意收養了兩個孩子,當作拖油瓶,考驗程啟對她心意。程大奶奶壓根就沒真是過寡婦,之前也沒有男人。

  夥計眉飛色舞地說這些時,重陽都不敢去看大爺,不知大爺是什麼臉色。

  重陽心裡也覺得奶奶是個身帶福氣,能旺夫。他跟了大爺很久,記得大爺最順利就是娶了奶奶之後那些年。奶奶出走後,表面無事,內里卻很吃力。後來這些年,段府能在風風雨雨中屹立不倒,也多虧了奶奶娘家周氏庇護。

  周璜兩個兒子官員亨通。奶奶雖然不在,大爺這麼多年沒有繼室,府中獨尊仍是奶奶。大爺對周家老太爺和兩位老爺執晚輩之禮甚恭,年節孝敬送得

  足。周氏還承認大爺這個女婿。這也多虧當年奶奶處置莊子時,留下了足夠餘地。

  倘若有奶奶在內相助,如今段府,想必不只是這般。可惜,奶奶把運勢帶去了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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