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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攬著她的手臂因此一緊,離妄不解的看著這張蒼白的臉。這個女人,剛才是叫了他的本名?

  “大師!是離妄大師!”所有人都像見了神明一般,一齊跪在地上驚呼著。一屋子腐爛的肉糜味,隨著這一系列的動作,而變得更加刺鼻。

  離妄的面色陰沉到令人發怵,他將昏迷過去的沈歲歲扶到火堆旁,不去理會這些人眼中狂熱的光芒,轉而看向那堆堆積在角落裡的血骨。他一動不動地看了許久,連撥動著佛珠的指甲掐進肉里都感覺不到痛。

  要是能早一點作出決定,那麼這些人,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跪在地上的眾人,不安的看著大師陰冷的側臉,“大師,我們也不願意食人肉,可是不這樣做,大伙兒就都得餓死。”

  這些話,殘忍卻現實。

  離妄鬆開了掐出血的指甲,深吸了一口氣,回過頭朗聲說道:“我會將這些邪物除去。”

  毅然決然的神情,讓這些深陷絕望泥潭的村民,全都篤信這場劫難很快就能過去,他們似是被這樣的信念感染著,連飢餓感都暫時消失了。

  寺廟外頭,暫時被經文壓制著的邪氣,又開始活絡了過來。經過這幾日,這些原本分散來開的邪氣,漸漸凝聚成了一團巨大的黑氣,且不知是不是吸收了雨絲的緣故,越漲越龐大,眼看著就要將一整座寺廟都吞噬進去。

  而此間那個數十年前留下來的結界,阻不了這將成氣候的陰邪之氣,在離妄到來的那一刻,化作了星星點點的金色碎光。

  延悔當年將念念封印在此,並用結界加固,卻不想竟無意中成了村民的最後一點庇護。

  頭頂壓制下來張揚且狠厲的邪氣,孤冷的雨做了它的同謀,爭先恐後的拽著離妄的每一寸皮膚,試圖擾亂他一顆堅硬無畏的心。

  朝前走的每一步,落下時都能濺起一灘泥水,他用了佛家最虔誠的手勢,對著這個滿目蒼夷的村子俯身。起身時,擲地有聲的念經聲從他的唇邊落下,而這張臉上的神色從未如此刻一般,像個心系蒼生的佛門中人。

  一時間,狂躁而痛苦的嘶喊聲,擴散至了整個天地間,那團膨脹到極致的黑氣,妖化出了一張黑森森的巨口,極快地朝著這個直挺而固執的立於天地間的身體撲去。

  一寸的距離,隔了一道金色的光牆,離妄在牆的一邊,血液順著他的七孔流淌下來,他卻沒有停止念經。而今,他已能將周身的真氣都施加到經文上,金色的紋路自他的眼瞳中浮現上來,遍布至整張面孔,連孤冷的雨絲都無法靠近半分。

  “這人間不該你來!今日,我便要你再見不得天日!”自肺腑發出來的聲音,帶著咬牙切齒的擰勁。離妄再一次將體內即將消耗完全的真氣,匯聚到掌心之中,撐住這堵已然出現裂縫的光牆。

  到了此刻,他依舊記不得第三段經文是什麼,也就沒有把握能贏得了這邪物。既如此,那就一起死吧!

  另一邊,黑氣像只被惹怒了的凶獸,拼命地撞擊著,那些被金色光芒割破的部分,全都化作了黑色的羽毛,孤零零的散落在雨水中,再也辨不出那曾經是誰人身上的一滴血。

  沾了血的佛珠,暴躁至極的黑氣,在一陣巨大的炸裂聲過後,全部都歸於了虛無……

  躲在寺廟中的人聽著外頭的巨響,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唯有不斷的在心底祈禱著:“大師一定能除了這邪物,一定能除了這邪物……”

  直到有人開口說了一句:“你們聽,外面好像沒有什麼動靜了。”

  於是,所有人都迫不及待的豎起了耳朵,突然變得敏銳無比的聽覺,使得這些人甚至能聽見彼此的心跳聲,這種急切而焦躁的聲音,催使著一雙雙灰褐色的眼睛散發出了狂喜的光芒。

  “真的,真的沒有動靜了!”

  “一定是大師把邪物給除了!”

  “太好了!”

  “……”

  話雖這樣說,卻沒有一人敢朝外挪動一步。他們用慫恿的眼神張望著彼此。希望這一刻,能有一個無畏的勇士站出來,替他們去看看外頭是否真的太平了。

  可等了許久,莫要說勇士了,連個出聲的人都沒有。於是這些人又使起了那個殘忍卻有效的老法子——抓鬮。

  不幸抓中的那人,瑟瑟發抖的連路都走不動。而後被身後之人狠踹了一腳屁股,一個踉蹌就摔出了寺廟。

  糊了一身泥水的男人,踉踉蹌蹌的站起來,抖著嗓子叫喚道,“大……大師?”

  等喊了四五聲,得不到一絲回應後,他才發覺頭頂的雨已經停下了,從雲層中漏下來的光照在這張灰白骯髒的臉上,而後抖露下來欣喜若狂的笑:

  “邪物除了!邪物除了!”

  越喊越有勁兒的聲音傳入寺廟中,讓這些躲藏於此多日的村民,一窩蜂的涌了出來。他們像是一輩子沒見過日光的夜行動物一樣,急切的仰面親吻著它。

  “大師?大師去哪兒了?”忽而有人這樣問著,面上帶著憂切之色。他身旁,一個聲音哀痛著說道:“大師他為了救我們,一定和那妖物同歸於盡了。”

  “大師……”

  所有人都垂下了頭,哀悼著為了救他們而死去的大師。從眼眶中落下來的淚水,帶上了腐爛的味道,到死也消弭不了。

  這場浩劫過後,南柯村徹底冷清了下來。就算白日裡也見不到幾個人影,更不要說入了夜。這座從前樸素熱鬧的村子,現在就像一座死村,依靠著它唯一的青山,苟延殘喘。

  那些倖存下來的人,自此都變得沉默寡言了起來。一塊塊被吃進肚子的肉,日夜不停的折磨著他們,血淋淋的鬼影、悽厲的哭喊聲,囚住了這些人後知後覺的良心。

  現在,他們每一個人都成了扶魎鬼,苟活在漆黑的世界裡,再也吃不下任何一種肉類。

  而這份詭森的冷清,直到陶林來了之後,才被打破一些。

  急躁的馬蹄聲踏入村子時,是一個靜謐詭譎的黃昏。坐在馬上的陶林頂著一張乾燥蒼白的臉,踉蹌著從馬背上跳落下來。

  雀兒給她的盒子裡,還放了一句話。陶林聽得出來那是周眠兒的聲音,這個差點害死她的冰美人兒,那時卻用哀求的語氣說著:他要去南柯村對付那些邪物,可他殺不死它們,他會死。而這個世上,只有你能救他……

  陶林暫且管不了這女人同師父是怎麼勾搭到一起的,光是聽了這話,她就恨不能長出兩隻翅膀即刻飛到村子裡去。

  而現在,她揣著一顆不安的心,走在空無一人的村道上。以往的從前這個時候,大嗓門的李嬸兒,準會滿村的叫著她那刺頭兒小孫子;魚寶則會牽著他的黃狗,伸長脖子同人鬥著嘴。可今日,這村子裡卻半點兒聲響都尋不著。

  不安化作了一根鐵索,勒得她無法呼吸。

  陶林第一個想到了歲歲,她顧不上休息,就急匆匆的跑到了歲歲的酒館。這間向來生意很好的館子,而今卻大門緊閉,且看上去已經有好一段日子沒有開張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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