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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回京因為行程匆忙,李諭只帶了貼身隨從和侍衛,家眷一個都沒有帶。韓望宗是他臨時起意帶上的。其他王府的人都留在淡州。

  李諭這才感覺這一年時間過得飛快。去年初春他從京中回雲州,匆忙搬去淡州,在淡州才安頓適應好,又要回京了。只不過這次不一樣,他不需要捨棄什麼了。整個王府的人他可以全部帶到京中。

  另外……

  “之後我想要無寂和尚跟隨王府眾人一起進京,沒問題吧?”李諭問韓望宗。韓望宗連連搖頭,怎麼會有問題,這時候汝陽王想把整個妙智寺從淡州搬到京中都沒問題。

  出了淡州,一路上他們途徑四個大州府,每路過一處,刺史都必獻上重禮,增派人手保護行程安全。李諭將這些事情都交給蕭桓和韓望宗處理。蕭桓是個穩重的少年,至少在表面上對李諭十分恭敬。

  二月初十,汝陽王抵達京中。

  丞相率文武百官於廣御門外三十里前迎接王駕。

  李諭沒想到人會來那麼多。他雖然確定這件事情已經滿朝皆知,但他沒想到,蕭從簡能做得這麼不含蓄。

  蕭從簡騎馬至汝陽王車前,下馬行禮。李諭打開車門,從車上俯視他。

  這一年來,他幾乎快忘記蕭從簡長什麼樣了,只留下一個輪廓,一個印象。此刻李諭再一次看見蕭從簡,只是恍然大悟——

  他想起來上次他是為什麼會對蕭從簡一見鍾情了。

  “你好,丞相。”李諭說。

  蕭從簡抬起頭。李諭心想,他是在笑嗎?還是只是翹了翹嘴角,如果不是在笑,這表情可太規範了。他若是導演,一定會讓這個表情出現在IMAX上,叫觀眾好好琢磨一番。

  “殿下,一路辛苦了。”蕭從簡向准皇帝致意。

  他們之間突然如此祥和起來——鑑於上次分別的時候一點也不愉快。李諭真是好奇,蕭從簡腦袋裡到底在想什麼。說不定蕭從簡也在好奇他在想什麼。

  他是個好演員,也能分辨別人的演技。但他猜不透蕭從簡,看不出蕭從簡真與假的邊界在那裡。但什麼是真什麼是假這時候並不重要。一個汝陽王和一個皇帝的性質完全不同,因為這至尊的虛名,蕭從簡與他的關係陡然變化。

  李諭知道他必須小心。他認為蕭從簡承受不起一年之內死掉兩個皇帝的後果,但誰又能說得准呢?他並不想把自己的命搭進去。

  汝陽王的車駕在百官的注視中緩緩駛過廣御門,直奔皇宮而去。

  皇帝已在彌留之際,李諭到東華宮之後在病榻邊坐了很久,皇帝才醒過來一次。

  “陛下,汝陽王到了。”內侍在他耳邊輕聲重複幾遍。皇帝點點頭,他張了張嘴,並沒有聲音發出來,李諭覺得那唇形是在喚:“三哥。”

  他半跪在皇帝床邊,握住皇帝的手:“陛下,我在。”

  皇帝輕聲說:“我想和三哥……去騎馬……打獵……”

  李諭也放輕了聲音,說:“好,好。我也想。”

  皇帝搖搖頭,又說:“三哥,怨不怨我?”

  李諭當然說不怨。他溫和說:“陛下,別說話了,好好休息。”

  皇帝緊緊拽住李諭的手:“其實……父皇一向喜歡雲淑妃和……三哥較多……父皇……更喜歡三哥……”

  李諭心道,汝陽王哪有你好,父皇是眼瞎吧。

  “沒有的事,”他說,“父皇對陛下愛之深才要求嚴格。”

  “三哥若不怨我……為何這時候還叫我陛下?”皇帝說。

  李諭慌了一秒,他不知道應該叫皇帝什麼,只好硬著頭皮試探了一句:“四弟?”

  皇帝苦笑。

  李諭猜錯了。

  “罷了。”眼淚從皇帝眼角溢了出來。

  李諭心一橫,起身坐到床邊,一把摟住皇帝,將他整個人抱在懷裡。少年一陣顫抖,然後在他懷中一動不動。李諭像哄孩子一樣輕輕拍著他的背:“陛下,我回來了。”

  “回來就好……三哥,”皇帝喘息著說,“一定振作……”

  仿佛積攢了所有的力氣就是為了說這幾句話,皇帝很快平靜地睡著了,之後醒來又進了些米湯。之前他已經有整整一天沒有吃任何東西了。皇后見汝陽王來了之後皇帝不像之前那麼痛苦,心中稍感安慰。

  李諭夜裡在側殿休息時候,悄悄問趙十五:“我和皇帝小時候,我都叫他什麼?”

  趙十五在李諭耳邊說了皇帝的辱名。

  次日早晨皇帝精神還好,過了午後突然就氣息弱了。太醫診過脈知道皇帝已經到時候了,人都聚集在了東華宮。

  李諭最後在皇帝身邊輕輕喚了一聲:“梧生,梧生弟弟。”

  皇帝微弱地應了一聲。

  之後李諭退了出來,只留皇后在床邊。片刻之後,皇后的哭聲傳了出來。

  然後這哭聲卷遍了整個宮殿。在這一片哀戚聲中,丞相與其他幾位重臣跪拜新帝。

  第15章

  東華宮中一片縞素,李諭為皇帝守了一夜的靈。這場凶事來得太突然,宮中氣氛叫人不安。皇帝繼位和新婚仿佛還在昨日,一眨眼間一切都消逝了。無常的命運,也不知道是在嘲弄誰。

  李諭盤腿坐在靈堂前,守到深夜也不睏倦,十九歲的身體,還正是能熬夜的時候。趙十五陪著他,但他老了,精神萎靡。李諭叫他:“趙十五,你去歇一會兒。”

  趙十五不肯,他低聲說:“殿……陛下,小人還能守得住。”

  李諭知道,趙十五既是守靈,也是想守在他身邊。宮殿若太大,一到夜裡就會透出詭譎,層層樹影里像是藏了太多冤魂。趙十五告訴李諭,他離開宮中不到十年,東華宮的內侍已經沒一個熟臉了。

  宮殿外的哭聲像有人在指揮一樣,時強時弱,但不曾有片刻中斷。

  殿內安靜許多,李諭得以定神整理思緒。

  第二天一早,人都齊全了。東華宮外的廣場上分成幾塊,靈棚已經搭好。早春料峭,文武百官都在此哭靈。宗室皇親亦不例外。

  一大早李諭就見了蕭從簡。

  蕭從簡一身素色,腰間配的是銀帶。見面先問李諭在宮中住得慣不慣,可要調動人手。李諭告訴他:“我已經命趙十五管事了,他知道我的習慣。”

  蕭從簡點點頭,並沒有反對。然後就是如何治喪的事情,李諭對這種種繁瑣的帝王葬禮細節不甚明了,幸而有祖制可循。禮官都已經安排妥當。李諭只要點個頭。

  之後話又繞到了李諭身上。

  皇帝的棺木會在東華宮停靈二十七日,之後移去寢陵附近的廟中。東華宮要辦登基儀式。李諭不禁感慨:“這麼快!”

  蕭從簡回道:“並不快,國不可一日無君。陛下越早登基越好。”

  他語氣冷冰冰的。

  李諭覺得,丞相這口不對心的有點明顯。估計蕭從簡要不是實在沒辦法了,壓根不會要汝陽王做皇帝。

  “……之後幾個宮室都會騰空整理,等陛下家眷入宮。”蕭從簡說。

  李諭想起了原本住在坤儀宮的蕭皇后。他昨天聽宮人說蕭皇后哭暈過去一回,之後一直躺在床上。

  李諭猜皇后應該與皇帝感情很好。對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來說,年紀輕輕就失去所愛,確實是個大打擊。

  “蕭皇后從坤儀宮搬走之後住哪裡?”李諭關切問。

  蕭從簡併不太關心的樣子,只說:“已故皇帝后妃多居慈心宮,也有住雲瑞宮一帶的。兩處都可供頤養。”

  李諭惋惜:“蕭皇后還如此年少……”就說頤養,實在太可憐了。

  蕭從簡只覺得一股邪火一下子竄上來,他從昨夜到今早只喝了一口茶,胃裡正空蕩蕩的,那把邪火一上來,就像燒著了一樣。

  他只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

  “陛下,”他輕描淡寫說,“我作為蕭氏的父親,難得就為她向皇帝開一次口,請皇帝允許她搬出坤儀宮之後,住去清隱宮。”

  “嗯?”李諭沒反應過來,“丞相不是說,慈心宮或者雲瑞宮嗎?”

  蕭從簡淡淡說:“清隱宮也是有的。”

  李諭真誠地問:“清隱宮環境好嗎?我希望蕭皇后住得舒適,千萬不要被人怠慢。”

  蕭從簡盯著新皇帝的臉看了一會兒,說:“清隱宮很好。”

  李諭聽他聲音就覺得這話很可疑。等蕭從簡一走,他立刻就問趙十五:“清隱宮到底好不好?和慈心宮比怎麼樣?”

  趙十五回答:“慈心宮地方好,雲瑞宮地方大。清隱宮是……離東華宮最遠,最偏僻的一座宮殿,從前就是冷宮,後來又改做道觀。”

  李諭聽到離東華宮最遠就明白了。敢情蕭從簡是在防他這個色狼,害怕他對蕭皇后下手。誰叫原汝陽王原有劣跡,曾言語調戲過蕭皇后。

  但這會兒他如果堅持蕭皇后一定得住慈心宮,恐怕蕭從簡更要懷疑他。

  “蕭皇后要住去清隱宮就清隱宮吧,只是得重新翻修,儘量收拾得舒適些。”李諭吩咐下去。

  李諭在京中忙著治喪和準備登基的事情時,淡州汝陽王府已經炸翻天了。

  畢竟事情太突然,誰都沒想到。

  眾人雖然明面上為國喪悲戚了一會兒,但不少人在茫然之後是十二分狂喜。比如呂夫人,她原本以為自己這輩子做個側妃就是頂天了,只要王妃的兒子在,她的兒子很難繼承王位。

  但如今她眼看就是皇帝妃子,她的兒子將來肯定會封王,若是再撞上和汝陽王一樣的好運氣……說不定就能御宇天下!

  為這想像,呂夫人幾乎要飄起來。

  只有一件事,叫她不滿。

  就是奉命護送整個王進京的將軍說,新帝特別有命——要妙智寺的無寂和尚隨王府眾人一起進京。

  呂夫人對這個無寂和尚並不放心。

  她特意去和王妃提了個醒。

  “姐姐,為什麼我們一定要帶上妙智寺的和尚?他一個和尚與我們同行,多不方便啊。要我說,京中的高僧那麼多,淡州這裡的小和尚算得了什麼。”她微笑著,抱怨也帶點撒嬌的語氣。

  王妃是個循規蹈矩的人,只說:“既然陛下說要帶上無寂,那我們就得帶上。再說車馬都是分開的,並沒有什麼不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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