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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只是微恙,安心休養兩日就會有起色。”韓望宗勸慰他。

  李諭沖他病懨懨地擺擺手:“廢話,全是廢話。”

  韓望宗又說起了宮中來的慰問。皇帝收到汝陽王的信後,命人送來了賞賜。雖然只是一些布匹和文具。但禮輕情意重,皇帝的饋贈更大的意義是在表態,表示皇帝還沒有忘記汝陽王這個哥哥。

  果然汝陽王一聽到提起皇帝,抱怨聲就弱了下去,只是小聲說:“陛下實在仁慈……”

  韓望宗假裝沒聽出那話里還是有一絲苦澀之意。

  韓望宗離開王府之後回去淡州府書房,遇見幾個嘴碎的同僚,就刻薄他:“這不是韓錄事嗎!從王府回來啦!有沒有得王爺的賞賜?”

  韓望宗不理他們,只在心中冷笑。這些人嘲笑汝陽王蠢,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會大聲嘲笑別人的人,本身也聰明不到哪裡去。

  這邊李諭在韓望宗離開後,就慢慢從床上坐起來。宮人端來了他的藥——其實就是一碗紅糖薑茶。

  入秋之後多雨潮濕,李諭就有些小感冒,他便順水推舟,推掉了慈山之行。

  再說他是真的怕生病,府中的老中醫一再保證王爺並無大礙,只需要喝點薑茶之後,李諭才感覺逃過一劫。中藥太苦了,他喝不下去。

  灌了一碗糖多姜少熱烘烘的湯水下去,李諭在精神上已經活蹦亂跳了。正好無寂也來了。

  下雨天,不宜室外活動。正是與美相伴,讀讀書,聊聊天,調調情的好時候。若是再溫一壺好酒,備幾道精緻的菜點,飽暖之後就可以思那什麼了。

  只可惜,無寂不能喝酒,他並不是個酒肉和尚。李諭固然不信什麼強迫和尚破戒損陰德之類的話,但入鄉隨俗,他現在對這種事情也慎重起來了,再說他本來就不愛用強的。

  於是只好以茶代酒。無寂照例先給汝陽王講一段經。然後兩個人就東拉西扯。小宮女端來了兩盤點心,都用銀盤盛著。一盤是山藥糕,無寂認識,做得比尋常人家的精緻許多,一口大小,上面還壓著當季的jú花紋。另一盤,無寂沒有見過。

  方方正正,看上去像是焦了一般的顏色,說是桃蘇,也不太像。無寂便問:“這是京中正流行的胡餅嗎?”

  當時什麼東西沒見過,都會認為是京中傳來的。無寂這話不算錯,李諭在京中時候確實見過類似麵包和餅乾的東西,都是胡餅。只是這餅乾是他做出來的,好吧,是廚房做的,但為了做這個,李諭特意讓他們砌了個烤爐。

  可惜無寂並不買帳,他嘗了一小塊餅乾之後,還是更青睞山藥糕。

  他好像太喜歡山藥糕了。

  “殿下,這些沒吃完的糕點能不能讓我帶回去?”無寂開口說。

  李諭立刻說:“你想帶多少回去都行。要是喜歡,我天天叫人給你送去。”

  無寂解釋道:“妙智寺附近有些逃難過來的婦孺,寺中會分些粥菜給他們。不太頂餓,糕餅里糖油多,吃下去能抗些。”

  李諭就叫侍女為無寂去準備糕點,再多裝些饅頭和餅子。

  “城中難民多嗎?要不然我也叫人去送些吃食過去。”李諭問無寂。他在無寂面前不用太裝,畢竟再蠢的人,也會裝偽善,施捨點小恩小惠不算什麼。

  無寂回答說:“妙智寺一帶大約有三十幾人,最多時不超過五十人。城隍廟一帶稍多,約有八十人左右。估摸著全城難民在兩百人左右。不過之後若是進城的難民太多,恐怕會關城門。”

  李諭十分豪氣,要廚房乾脆拖幾板車饅頭去施捨。幾板車饅頭對汝陽王府來說,實在只是掉了幾個硬幣而已。

  無寂卻立刻制止了他,害羞道:“殿下不必如此心急。胡亂施捨容易哄搶。而且……妙智寺一帶的難民已經叫住持不勝其煩了。若是在這一帶施捨,必然會引來更多的人。若被住持知道了,定會責怪我。”

  李諭難得能取笑他一回:“你這心中,牽掛顧慮太多,倒像是紅塵中人了。”

  無寂微笑合十。

  李諭將此事一笑了之。半個月之後,城中難民大約增加到了五百人,妙智寺也無法坐視不管了,城中幾個大戶終於出錢設了粥點。汝陽王自然是要做最豪的那個,誰也別想搶王爺的風頭。

  韓望宗於是又得了個好差事——幫王爺吆喝粥鋪。天氣已經徹底轉涼了,韓望宗的心裡也涼颼颼的。他知道汝陽王來淡州之後,就和一個和尚打得火熱,幾乎對和尚言聽計從。這次布施據說也是聽了和尚的話。

  韓望宗開始認真思考一個問題,這個汝陽王,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在淡州城中汝陽王終於紅了的時候,京中的人們已經把他忘記了。在宮中,汝陽王似乎已經是個過氣笑話了。

  入冬之後,宮中就有了大事。皇后依然沒有懷孕,而皇帝病了。

  起初只是小小的風寒,誰也沒料想皇帝會病太久。

  第12章

  皇帝的病症起初只是普通的風寒,御醫沒有太緊張,就當普通的風寒治了。皇后不管皇帝的病情是否嚴重,只是恪盡皇后的職責,在皇帝身邊仔細照料。

  這場小小的風寒拖了幾天皇帝才感覺好些。但幾天後,皇帝又疲乏起來,還多了發熱的症狀。這一次,御醫緊張起來。

  東華宮中原本就安靜,自從皇帝病後,就越發安靜了。皇帝從一個長長的午覺醒來時,只覺得整個宮殿空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他好像躺在一個巨大的陵墓中。他害怕起來,張口叫人,卻發現自己的聲音都沒有了。

  終於遠遠的,有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陛下,陛下?”

  他猛然醒來,渾渾噩噩間睜開了眼睛,過了一會兒,才明白是皇后在喚他。

  “陛下夢魘了。”皇后蹙著眉。她低聲吩咐宮女拿熱水來,用帕子在熱水中絞過了,輕輕為皇帝擦拭臉上的冷汗。

  溫熱而舒適地擦拭,帶著年輕女子特有的溫柔。皇帝迷迷糊糊地想起了自己的母后,她們似乎天生就知道如何照料人,這是什麼道理呢?

  這種柔情讓他的心漸漸安定下來,但剛剛那個恐怖的夢境在他心頭揮之不去。

  他握住皇后的手:“宮中太安靜了。即便我睡著了,旁邊還是有點聲音才好。”

  皇后有些擔心:“不會擾到陛下休息麼?”

  皇帝搖搖頭。他病了一段時間,眼眶有些凹陷,皇后此刻只想滿足他一切要求。她立刻布置起來,叫宮女將廊下的翠鳥重新掛起,又叫來樂師在隔間彈奏琵琶。皇帝閉目休息時候,皇后就在屏風後面一邊看書,一邊與女官低聲說話,只聊些花糙,針黹,養鳥養貓的話。

  皇帝再次沉沉睡去時候,只覺得安心多了。

  但御醫的心放不下來。方佑之在宮中做了近三十年御醫,經歷了三個皇帝,能有驚無險熬到如今,憑的是硬本事。有人背後叫他“方判官”,宮中也知道他這個綽號,並不以為忤逆。

  因為幾十年下來了,方判官說能活的人,他就能活。方判官說不能活的人,從沒有能活過半年的。

  光有這能斷生死的本事還不夠,方佑之還知道什麼時候開口,什麼時候閉嘴,重要的話該對誰說。

  眼下皇帝的情形,方佑之心中已經定論。茲事體大,他只敢對一個人說。

  蕭從簡放下茶盞。茶室中沒有燈,這會兒夕陽已經落下去了,茶香在暗昧中更加明顯。

  “你確定?”他問方佑之。

  方佑之頭埋得很低,不敢直視丞相的眼睛。

  “丞相,我不會看錯。”

  他看到蕭從簡又端起那盞茶,並沒有喝一口,又放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蕭從簡才又問:“皇帝最長能拖到什麼時候?”

  方佑之說:“太醫院一定會盡全力,應該能熬到來年二月。”

  蕭從簡又問:“到什麼時候太醫院其他人會看出來情形不對?”

  方佑之有可能是第一個看出來的,但不代表太醫院其他人都是廢物。這樣下去,宮中不會太平了。

  方佑之說:“再過半個月,陸太醫應該也能看出來。然後陳太醫,秦太醫,周太醫會有定論。一個月後,恐怕整個太醫院都知道了。”

  蕭從簡從茶室出來,立刻給在外的長子蕭桓去了一封急信。信中叫蕭桓改道淡州,去淡州察看災情,不得他的命令,不許離開淡州。

  李諭正在淡州愉快地生長。

  到了淡州小半年了,他差不多已經完全習慣了。最近王府又買下了後面一塊地方,準備把三塊地方一起打通了,可以修整得更寬敞舒適些。李諭想砌一個池塘養養魚。現在的院子太陳舊單調了,陽光也不夠。

  造園師正在給他畫圖紙,他們計劃過完年再動工。呂夫人看過圖紙就開始和王妃爭最好最靠近王爺的院子了。李諭恐嚇她,她再搞小動作,就把她遷出去一個人住去。

  到了年底,李諭終於正式算清楚他現在一年有多少收入。他現在在淡州完全靠土地收入,再加上朝廷給他的俸祿,他年底一共有一萬多兩銀子入帳。

  他竟然挺滿意。當然與雲州是不能比,不過反正他也不是真正的汝陽王。只能感慨,皇室就是皇室,哪怕被趕到這窮性僻壤了,他也沒缺錢——只要不要像原裝汝陽王那樣花錢,他這輩子是不會缺錢了。

  等過了年,除了整修王府,他還打算再多請幾個老師,建一座家塾。最近還有人建議他趁災后土地便宜,多買些田地。他沒答應。

  年底事情太多,人進進出出,給他請安的,送禮的,求賞賜的,討錢的,幫忙置辦年貨的。大冬天的並不冷清。

  韓望宗這天又去王府,就聽到一陣不成調的樂器聲。

  老遠就看見汝陽王正站在廊下,披著件半舊不新的大氅,見他來了,就沖他揮揮手。

  “小韓真是不客氣,又來蹭酒喝了。”李諭經常開韓望宗的玩笑。

  韓望宗剛行了禮,就聽見一陣摧心肝的琴聲。汝陽王都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韓望宗笑道:“王爺的新伶人還差了火候啊?過年時候不知道該如何待客?”

  汝陽王哈哈大笑起來。

  韓望宗知道汝陽王新近買了三十個人入府,說是要充做侍女。這批人都是在難民中挑選的,年齡都較小。汝陽王放了話,越嫩的他越喜歡。

  這會兒,看來是這些女孩子正在隔壁學練琴。

  韓望宗並不知道這雜亂的琴聲有什麼好聽的。不過他出於禮貌,還是陪著王爺站在廊下聽了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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