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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宮生活沉悶的很,御書房尤其沉悶,有可能幾個月、半年都是一樣的日子,絲毫沒有任何變化。所以宮人們經常聽風便是雨的,逮著一點兒事,就興致勃勃的八卦起來,這也是宮中流言傳得快的原因。

  人多、又閒,可不都私下耍嘴皮子了麼。

  長孫曦聽得笑了會兒,倒是輕鬆,也不用再跟倪司籍說過夜的事。畢竟御書房這邊的流雲榻,太過簡陋,還有點硬邦邦的,比起自己屋子裡的配置可差遠了。

  幾家歡喜幾家愁,她歡喜了,有人可卻是鬱悶了。

  玉粹宮內,霍貴妃已經氣得花容變色,還在桌子上“咚咚”捶了幾下子,恨聲道:“本宮早就說了,叫你收斂一點兒,你不聽!”她說這話,全然忘了當初自己為虎作倀,讓養子在宮中yín.亂,“那個長孫曦已經調到御前行走了,你還去招惹她做什麼?這下好了,皇上居然把你發配江南了。”

  倒不是捨不得養子出門一趟,而是……,皇帝明顯是在上火啊。

  為了一個女人,得罪皇帝實在是太不划算!

  殷少昊一直沉默沒有言語。

  其實自己也沒有料到,父皇……,會為了一個女官外派皇子出京!

  說起來,從那天父皇傳召長孫曦過去說話,事情就一路開始變得詭異。當時有人彈劾太子讓宮中女官滯留,父皇居然傳召長孫曦問話,----這種事,根本就不值得父皇親自過問,更不值得找人當面聞訊。

  說白了,父皇若是還認定昭懷太子這個儲君,那麼只要他不是謀反,別人彈劾什麼都是可大可小的,全看父皇的心情。高興呢,完全可以不當一回事兒,不高興了,把太子叫來訓斥一番便罷了。

  何須親自傳了人到御前問話?這不是把事情鬧大嗎?而且只是不咸不淡問了幾句,既不對昭懷太子處罰,也不對長孫曦做處置。

  ----根本就不像是為了問話。

  當時還想過,是不是自己最近行為太過張狂,父皇把自己順路叫過去,想警告自己一番了?找個由頭敲打敲打自己,可是也沒有啊。

  其實說到底,自己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昭懷太子,挑釁汾國長公主的權威,並不是因為真的覺得霍貴妃可以依仗,而是因為父皇的態度。

  小的時候,自己也曾經努力上進過,一心想要討好父皇,做一個和太子哥哥同樣出色的皇子。可是後來自己漸漸發現,自己的努力、好強,父皇並不喜歡。因為……,皇子是註定不能比太子出色的,否則便有打算奪嫡之嫌了。

  若是自己事事都比太子做的更好,只怕不等東宮一派出手,父皇就要先收拾自己。

  但是,父皇又擔心儲君太過成器、太有人望,----哪有儲君蓋過帝王光芒的道理?畢竟父皇年歲還不算高,才得四十出頭,正當盛年,指不定還要再做幾十年的君王呢。所以昭懷太子蠢了,不行。過於能幹了,也不行。

  想必他也知道,所以這些年一直都是中規中矩的,不敢稍有逾越。

  即便如此,父皇仍然還是不放心。

  於是培養了一個大將軍王,用越王牽制太子,又用自己偶爾給太子添點堵、找點麻煩。呵呵,皇子們若是沒有了爭鬥,父皇又要怎麼表現慈愛和公平呢?再說了,父皇都沒有十全十美的舒心日子,別人自然更不能有了。

  平日裡,太子受了兄弟們的委屈不僅要忍讓,顯出仁厚寬和,還得凡事不敢自專,一律請父皇聖裁決斷,這才能顯出君父威儀。

  原本,這一切都平衡的好好兒的。

  ----如今卻似乎有變數了。

  可是思來想去,都不知道這一切變數的緣由。

  難道……,殷少昊想起最近宮中的傳言,說是長孫曦貌美,被皇帝看上了。哼!也就是那些長舌婦胡說八道,在這之前,父皇根本就沒有見過長孫曦,何以知道她貌美了?至於說是有人告訴父皇,然後父皇看上長孫曦,那也應該冊封一個嬪妃才對啊。

  “你發什麼愣?”霍貴妃說了好半晌,都不見他出聲,越發著惱,“往後不要去招惹那個長孫曦了。”又是惱火,又是無奈,“皇上些年性子越來越擰,輕易不聽人勸,脾氣不好把握,為了一個小丫頭惹惱皇上不值得!”

  殷少昊應道:“是,兒子會自省的。”

  “哼!”霍貴妃一聲冷笑,“那長孫曦不過是長得年輕貌美一些,皇上看著新鮮,所以當個小貓小狗養著玩兒罷了。”心下憤憤詛咒,“一個沒爹沒娘的野丫頭,能成什麼氣候?且讓她先蹦躂幾天……”

  “母妃。”殷少昊聽她話里話外,都是皇帝看上長孫曦要納嬪妃的意思,只覺得好像吃了屎一樣噁心,不得不打斷,“江南那邊的確有一件大案子,不管父皇是生氣也好,還是有意歷練也罷,兒子都得仔細的把差事辦好了。”

  ----趁機去一趟外省立點功也好。

  父皇雖然不希望自己有奪嫡之心,但也不能表現太蠢,最好是做一個能提未來天子效忠辦事的賢王,那就皆大歡喜了。

  呵呵,明君與賢王?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兄友弟恭?更不用說,還是在皇室裡面了。

  ******

  三天後,楚王殷少昊奉旨去了江南。

  楚王不在宮裡,霍貴妃又暫時收斂,無憂公主禁足還沒有放出來,許嬙不敢來御書房跟前晃蕩,----長孫曦頓時覺得天藍了,糙綠了,就連空氣都變得清新了。

  每天背背書目,編編順口溜,日子過得悠哉悠哉的。

  這天中午,輪到換班回去吃飯。

  剛出門,外面就紛紛揚揚的飄起了雪花,好似潔白的細小羽絨,給整個皇宮都籠罩上一層朦朧雪色。長孫曦伸出手,淘氣的伸手接了一片雪花。因為剛從暖融融的御書房出來,身上暖和,小雪花頓時融化成了水珠兒。

  梵音撐開了綠竹油紙傘,上前笑道:“司籍別玩了,風口裡,當心凍著可不好玩兒。”

  “走罷。”長孫曦把兜帽罩在頭上,再從小宮女手裡接過手爐,雙手抱著,然後小心翼翼的下了台階。她今兒穿了一件玫瑰色的鑲毛斗篷,風毛出的很好,把她一張臉裹得越發嬌小,只露出一雙又大又漂亮的眼睛,波光瀲灩。

  一路回去,越走風雪越發大了。

  長孫曦走到一處月洞門,停下轉身,與梵音說道:“風雪太大,弄得我睫毛上都是雪花,路都看不清了。到門後避一避,等我把睫毛上的雪花……”

  話音未落,門後忽然一陣飛快的腳步聲響起。

  “砰!”的一下,一個慌慌張張的小太監忽然躥了過來,正好撞在長孫曦身上!那小太監好似嚇了一跳,連連往後退,竟然踩滑摔在雪地上了。

  梵音喝斥道:“怎麼走路呢?好好的撞在長孫司籍身上了,還不趕緊賠罪?!”

  那小太監低著頭沒吭聲,像是嚇壞了。

  長孫曦瞧著他身量頗為單薄,膚色又白,顯得有點弱不禁風的羸弱,看起來年紀也比較小,因而擺手道:“罷了,也沒把我怎麼撞著。”

  那小太監忽地抬起頭來。

  長孫曦不由輕呼,“啊!你……”

  眼前的少年清雅俊美,一張雪白的臉龐不帶任何瑕疵,好似最上等的羊脂白玉,又好似寒冰一般純潔無暇。在陽光的映襯之下,好似微微透明,仿佛一碰就有可能會破碎,叫人連說話都不敢大聲了。

  而此刻,他輕輕咬著嘴唇,像是剛才摔得疼了正在忍痛。

  那雙墨玉一般的瞳仁烏黑明亮,襯得肌膚更白,微微上翹的睫毛還掛著細碎淚珠,像是打碎了的水晶,一閃一閃的透出晶瑩光輝。

  如此俊美的少年,家裡人居然狠心送進宮做了太監?長孫曦覺得真是可惜,不自禁的放柔和了聲調,伸手拉他,“快起來罷,當心坐在雪地里上凍壞了你。”

  那小太監皺著眉頭站了起來。

  長孫曦看著他睫毛上的細小淚珠,忍不住有點好笑,“不就是跌在地上麼?你怎麼跟姑娘似的就要掉金豆豆了。”

  那小太監頓時漲紅了臉,惱道:“我才不是姑娘!”

  聲音宛若黃鸝出谷一般清脆悅耳。

  長孫曦不由又愣了愣,細細打量著他,忍不住問道:“你長這麼好,聲音也好,怎麼不去司樂司?真是可惜了一管好嗓子。”

  小太監憤憤的瞪她,沒言語。

  長孫曦瞧著好笑,只當他是年紀小,剛才被自己笑話的惱了。因而招手叫了身後的小宮女,正巧今兒上午,有個女史孝敬了一匣子點心。自己不愛吃那種乾巴巴的點心,順手遞給了小太監,“別哭了,這點心給你吃。”然後招手,叫上梵音等人走了。

  那小太監在後面氣呼呼的,喊道:“喂!我真的沒有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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