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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天氣和暖,他敞著衣襟,走上前來,說道“這一日一夜,可熬煞我也好容易才將四爺要的書冊印足數量,你回去可要跟爺好生說說,這工錢須得給我加上”

  元寶笑了一聲“您可算了吧,想著您之前落難的時候,在江南窯子裡耍光了錢,被人家鴇子扣在屋裡不能走,幾個龜奴把你摁在院中打個臭死,不是咱們爺花錢將你保出來,你如今還不知道在哪兒呢到了京里,這每日裡好飯好茶,又是綢緞衣裳,你還要什麼紅袖添香,四爺可沒一個不字。如今不過用著你半點,你就嗷嗷叫起苦來,還要四爺多加工錢給你。你倒是先把之前吃的用的都還來再算吧好不好,換個人來,也是一樣”

  元寶是個太監,嗓音又尖又細,在這僻靜的胡同里顯得極其高昂,刺的蘭春生耳膜生疼。

  蘭春生其實並不知道那位四爺到底是什麼人,只曉得他身份尊貴,家裡排行第四,所以他身邊人尊稱一聲四爺。

  他之前寫玉梨記走紅,得了一注錢財,就在江南的青樓買笑追歡,不慎便將銀子都扔在了那銷魂窟里,被人扣住走不脫,險些丟了命,所幸碰上陳博衍派來的人來請,這方得救。

  到了京城,陳博衍將他安置在這小院裡,要他打理這文心書肆,倒也不拘他平日裡寫什麼,印什麼,只是放了個帳房在這裡管著銀錢往來,其他一概不問。

  這於蘭春生而言,真是如魚得水,他借著書局的便當,一展生平抱負,每日痴迷於寫書印書,這書印出來便有人來取,再到市面上售賣。連出了幾本,在市面上都賣的不錯,他蘭春生的名頭也漸漸打了出來。

  這時候,如若陳博衍真的將他攆走,那可真如挖了他的心肝肺一般。這生活沒了著落還是小事,他到哪兒再找一間能這樣任憑他胡為的書肆再說,他那些書中頗有些對朝廷不敬的隱喻,就這麼散了出去,竟也沒出什麼禍端。那位四爺的權勢,遠超出他的想像。

  這樣的人,不是他一個落魄文人能招惹的起的。

  換成以前,他還敢拿喬,但想到那份神秘手稿的主人,他便再也不敢動那心思了。顯然這位陳四爺,不知在哪裡又請到了一位高人,那是靠不著他了。如若干得不好,只怕就把他給替了也不算什麼。

  蘭春生只覺得脖子後頭一涼,驚出了一背的冷汗,連忙作揖賠笑“我不過是隨口說笑罷了,小哥莫往心裡去。”

  元寶瞟了他一眼,說道“先生說笑呢,那也罷了,就怕先生說多了就說慣了,哪天四爺過來,您也這樣說,就要惹禍了。”

  蘭春生唯唯諾諾,忙指揮著院裡的長工將已捆好的書提了出來,裝上車子。

  元寶隨手拿了一本,略微翻了一下,一股油墨味噴鼻而來,書冊里的字跡清楚,裝訂也沒有錯漏之處,看著長工將書冊全部裝上車,方才趕車離去。

  蘭春生站在院門口,目送那車子遠去,搔了搔頭,方才又進院去。

  原本想著借這個機會,從元寶嘴裡問出些那著書人的事,誰曉得竟被這小廝拿了一道。

  強將手下無弱兵,那陳四爺手下使喚的人,也都是精明幹練之輩。

  然而仔細想想,那元寶嗓音尖銳,不似尋常男子,難道因還是少年的緣故麼不日,京中那些流動的書販子,忽然力推起了一本冤屈記。

  這些書販子不比京里那些有名望的書肆,大多是推著小車或乾脆挎著個籃子,搭些針頭線腦之類的日用品,在各學堂書院外面蹲點售賣。

  這學堂里的,固然都是讀書人,但這讀書人也並非各個都家境優越,買不起那四大書肆的,又不能少了書看,便時常光顧這些攤販。

  久了,這小攤小販聚攏成市,倒也是京城一景。

  這天,松風書院散了學,那些頭戴浩然巾、身著棉袍的書生們,三三兩兩的自裡面出來。

  其中有那麼幾個,走到書販子跟前,問道“這文心書局可有什麼新書”

  那小販忙從籃子裡取了一本書出來,雙手捧著送了上去。

  那人接過,見是靛藍的封皮,冤屈錄三個大字印的規規整整,下頭又是一溜小字寫著蕭竹君著。

  一旁便有人說道“年兄,看什麼呢這小販子手裡的,能有什麼像樣的好書還是放著,咱們一道去滄浪書局瞧瞧為好。”

  那人卻搖頭道“你是不知,近來京里新出了一家文心書局,書新奇,印的又好,我看了幾本,都是世上難得一見的。可這事也奇,這文心書局沒個固定的店面,也不在那四大書肆里賣,就在這小販子手裡傳。我買過幾次了,真真都是好書。”

  他同窗聽說,也湊過頭來看,隨口說了一句“這紙倒是好,印的也規整。”便跟著讀了兩句,不由驚嘆道“這是折子戲,然而這等詞句行文,真有大家風範。”

  那小販乘機說道“各位秀才老爺不知,這是文心書局新上的書,都是才印出來的,整個市面上也沒幾本。小的還是使了人情關係,走了後門,這才弄到幾本。您再晚些,就賣光了。”

  那幾人聽著,又看書果然是好,便紛紛掏了銀子來買。

  這些人買了書,回去須臾看完,便贊奇書難得,雖只是一出折子戲,但詞句警人,行文老辣,想必是出自哪位隱世高人、當世大儒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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