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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說譚冥冥是被迫成為一團被同學們友好相待的空氣,那麼他就是從泥濘水溝里,從被踐踏的腳下爬起來的,那團最可憐的空氣。

  第二天,譚冥冥進教室,主動和幾個同學打了招呼,卻被一半的人沒聽到之後,她習以為常地坐回位置上。

  她扭過頭,端詳著趴在桌子上安靜睡覺,只露出一顆漆黑沉鬱後腦勺的少年。

  今天又下了雨,這人單薄的校服濕漉漉的,已經擰乾了,倒是沒有淌水,但看起來像是隨時會讓人感冒。

  尤其是大冬天的他頭頂的吊扇還在轉動,不知道又是班上哪個兔崽子男生故意打開的。

  學習委員正在收作業,教室一片混亂。

  沒人注意到譚冥冥。

  而事實上,就算教室此時安靜可聞,以譚冥冥的空氣體質,她在座位上倒立,可能也沒有多少人看她。

  因此,這可太方便行事啦!

  瘋狂給自己加戲第一步:做一個對主角默默付出的路人甲。

  她旁若無人地走到教室後門口去,抬手,按在風扇開關上,“啪嗒”一下,把杭祁頭頂的那頂風扇關掉了。風扇停止,隨之帶來的陣陣寒冷也停下。

  教室鬧哄哄,沒人感覺突然暖和了點。

  但是安靜趴在桌上,單薄脊背拱成一隻蝦米,額頭泛著不正常潮紅,正發燒的少年卻睫毛輕輕顫了顫,睜開了眼。

  一向都沒人管他的死活,可是。

  他無聲無息地抬起眼睛,不知是不是錯覺,看見那道背影從電風扇開關處逆光離開。

  第2章

  杭祁在網吧修電腦打工。

  昨天全城暴雨,淹了大半個城市,又冷又下雨的天氣,選擇到有暖氣的網吧打血腥遊戲的初高中生格外多。

  杭祁白天便覺得喉嚨干癢,可是為了賺那些生活費,還是背上工具包,冒著大雨一家一家網吧跑。

  他便宜,技術精湛,電腦出了毛病,無論是病毒還是硬體,沒有他不能解決的。

  但是他未成年。況且,他白得有些病態的臉上總是掛著青紫,身形雖高挑但瘦削,沉默寡言,看起來不像是個有靠山的。

  這些網吧老闆雞賊地知道,可以不必給他太多錢。

  於是杭祁的薪水是,每次維修費五塊到二十,少得可憐。

  他可以不干,那麼就沒有飯吃。

  他一個人住在老舊小區,本市快要拆遷的那一帶,周圍偏僻,幾處擠出來的陽台被曬滿衣服的亂七八糟的欄杆壓得岌岌可危,看起來像是危房,除了一些被拋棄的老人和流浪漢,沒什麼人會住在這裡。

  周圍沒有藥店,昨晚半夜發起高燒,杭祁撐著額頭在床上坐起來,渾身燒得快虛脫,但沒力氣去三公里以外的二十四小時便利店買藥。

  於是含含糊糊燒暈過去,沒想到今早卻挺過來,退燒了。

  杭祁自小身體跟鐵打的一般,在孤兒院的時候被關起來七十二個小時,渾身哆嗦不停,最後也沒有什麼事,所以他沒有太在意,直接來學校了。

  但是沒想到,早上還有所好轉,這會兒又開始迷迷糊糊發起燒來。

  杭祁一張臉毫無血色,不知是不是燒糊塗了,頭腦沉得灌了水,閃過一些以前的事。

  或者說是以前的噩夢。

  ……

  打從記事起,杭祁便知道自己惹人厭惡,沒人會喜歡自己,不僅是他臉上這塊醜陋得近乎不堪、讓人看了便想吐的從眉骨到耳側的天生疤痕。更是因為,自己和母親住在狹小不見光的閣樓,而母親不去工作,父親一個月才來一次,來了之後,便將他鎖在廁所,與漂亮的母親在房間裡做一些事情,再又急匆匆離去。

  鄰居用那種眼神看他,像是看垃圾製造出來的垃圾,卻又總要掩飾性地惋惜一句:“可惜這孩子了。”

  說什麼可惜,其實分明在內心陰暗處嘲笑他是陰溝里的老鼠,不會有未來,即便有,也是最底層、最卑賤的那種人,從他和他母親的遭遇汲取幾分高高在上的快感罷了。

  ——“是挺可憐的,但說實話,他臉上那塊疤,讓我看了真有點吃不下飯。”

  ——“我都不敢讓我家孩子同他玩,怕被嚇出陰影來。”

  ——“對對,哈哈哈。”

  尖銳、刺耳的鄰里笑聲總是在杭祁抱著書包下樓時,戛然而止,他們享受性地看著小小杭祁原本就蒼白的臉色剎那變得毫無血色,不止如此,他們教唆小學裡沒有任何小孩和他玩。小孩子們比起大人更加殘忍惡意,更不知道收斂。

  他們會天真地拽著杭祁耳朵,問:“聽說你是殘疾,‘殘疾’是什麼意思?”

  殘疾的意思就是,被抑鬱症發起瘋來的母親用開水燙在背上,被一耳光摜在側臉上,耳朵嗡嗡響,時間長了,不知道是哪一次,開始一隻耳朵弱聽,漸漸的,驚恐地發現那隻耳朵再也聽不見任何哪怕是譏嘲諷刺的聲音了啊。

  小杭祁不敢哭,站在牆角,後背貼著牆,被推搡,看起來像是快要倒下去。

  他不敢從牆角挪開,一次又一次聽不清上課回答問題,被發現是半個聾子也就罷了,他更怕被發現背上那些猙獰難看令人害怕的傷疤。

  還是小孩子的杭祁避不開母親的發瘋,只能哭著爬到床底下去,哭著求她:“疼,媽媽,我疼,別打了。”沒用,哭得快斷氣了,也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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