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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上見過這些,甚至有幾張相片裡的人大娘還曉得他們的名字。

  東洋人沒有打過來的時候,與那些人見面的時候還會打招呼呢。

  可如今活生生的人變成了相片裡的那副讓人無法正視的樣子,恐怕直到此刻,仍然和相片裡一樣,以那樣近乎殘忍的姿態留在原地。

  從運城城破到如今已經有個把月了,頭七就該下葬的屍體,現在還沒有人收屍呢。

  “什麼世道……”

  大娘擦過臉頰之後,袖口潤濕了一片,可也並沒有多少用處。

  大顆的眼淚順著臉頰又一次滑落,將浮在臉上的浮塵洗刷出兩條豎直而清晰的痕跡。

  懶得再擦眼淚了,大娘捏起針穿好線,給士兵們縫補起了衣裳來,口中不停的念叨著。

  “還好你們來了,還好……”

  眼前這些跟她的小兒子歲數差不多的士兵,就是運城百姓的救星。

  站在高處的陸沅君輕輕咳了幾聲,目光繞著士兵們掃了一圈,凡是看過照片的,此刻神色和方才比較起來,都發生了多多少少的變化。

  “後方與前線還有不同,瀛洲人並不敬重手無寸鐵的百姓。”

  面對沒有還手之力的人,他們的殘忍程度還要更上一層樓。

  陸沅君將自己受傷的腿露了出來,在這種時候簡直是活生生的例子。

  “我曉得諸君可能會覺得一路奔波,不過是為了救封西雲的妻子。”

  底下的士兵們也的確是這麼想的,前線的戰事同樣吃緊,如果不是因為運城有陸沅君的話,恐怕封西雲是不會這樣匆忙的帶兵回來營救的。

  “但今日我在此謝過各位,你們救下的根本不是少帥的妻子,而是運城萬人的性命。”

  陸沅君抬手丟開了一邊的拐杖,朝著眾人深深的彎下腰鞠了一躬。

  “如若此戰敗了,相片裡的就會是運城所有人的結局。”

  士兵們看了看腳下新換上的布鞋,針腳細密,千層的鞋底子厚實耐磨。

  再抬頭看向給他們分發布鞋的婦人,相片裡的事情絕對不能發生在她們的身上了。

  捏著相片的手不受控制的用力,相片在掌心裡被揉搓成了一團,士兵們的後槽牙磨擦出噌噌的聲音,手指關節也咔咔的響。

  管他少帥是死是活,血債血償,今天一定要讓瀛洲人好好見識見識他們的手段。

  陸沅君苦笑一聲,一手搭在拐杖上,另一隻手探進了挎包里。

  信封里的一摞照片並不能讓她的挎包如此沉重,這一次她拿出了曾蘭亭好不容易造出來的相機。

  單手端著相機,重量讓陸沅君的手腕酸痛起來,可她也不曉得是從什麼地方冒出了立起來,穩穩的端著沒有絲毫晃動。

  將鏡頭對準了下頭的士兵,陸沅君按下了快門。

  片刻過後,相機里緩緩的彈出了一張相片,捏著相片抖了抖,讓風儘快將讓相片干透。

  與先前那一摞相片裡充斥在人間地獄裡的苦難不同,這張相片裡的士兵看起來仿佛狼群一樣。

  而狼,是有仇必報的。

  —————————小番外————————

  北平。

  茶,酒,雕花的銅盤裡頭擺著通紅噴香的蘋果,小碟子上放著精緻的點心。

  留聲機里放了一張黑膠唱片,婉轉的音樂從銅黃色的喇叭里傳了出來。

  公寓屋內,男男女女來來往往,說不上摩肩擦踵,也確實稱得上是擁擠了。

  年輕的女學生們湊在沙發上擠著,時不時的捂著嘴,或輕聲或放聲的大笑。

  北平的年輕人喜歡沙龍,是個摩登的新興活動。

  這間公寓裡辦的是一場關於讀書的沙龍,人人手裡頭都帶著一本書,迎面相撞開口時說的都是黑格爾與叔本華。

  讀書沙龍里男男女女的青年們,有一半是真的來讀書的,會為了書中某一段話爭得臉紅脖子粗,到後來毫無風雅可言。

  若是兩個脾氣急燥又固執己見的人碰上,說不定還會動手呢。

  除了這些人之外,剩下的一半來沙龍卻不是為了讀書。

  手中的書本不過是個幌子,用書本擋住了半邊臉,兩隻眼睛像鬼子的探照燈似的,不停的左右來回晃動,打量著除了自己之外的每一個人。

  若遇上順眼的,就借著手裡頭的書上去搭幾句話。

  沙發上的幾個小姑娘,明顯是屬於後者,並非是來讀書的。

  書要靜下心來讀,如果要讀書的話,她們更願意選擇安安靜靜的圖書館,而不是吵鬧的沙龍。

  “北大老。”

  沙發上的小姑娘朝著她的小姐妹們狡黠的笑了笑,手指點在了不遠處的一個男人身上。

  同坐的小姐妹們順著她指的方向看了過去,果然是老氣橫秋,戴著眼鏡沉默不語,書生氣十足。

  女子的手指緩緩移開,挪移向了另一個男人。

  “師大窮。”

  男子身上的衣服已經呈現出多次清洗後褪色的痕跡,與沙龍里其他的人比起來,顯得稍稍有些寒酸。

  師大不需要學費,生源大多是這樣出身清貧卻腹有詩書的學生。

  手指又一次挪開,女子蜻蜓點水一般,輕輕的朝著另一邊兒的兩個人點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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