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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與其自己琢磨,這個時候去見吳校長,從前輩那裡取取經才是正途。
冀北大學的師生走了一部分,運城之中仍然留了大半。火車開走的時候,學生們都勸吳校長,他在的地方就是學校,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實在無需舍不下運城的校舍。
然而吳校長鐵了心不走,校舍並非讓他留下來的原因,更多的是剩下的學生們。
近來這些日子裡,吳校長乾脆連家也不回了,住在了學校裡頭。從家裡帶了一床被褥,入夜以後往辦公室的桌上一鋪,就能湊合一晚上。
今日城中突然士兵遍布,吳校長也猜出了不妥,到了該鋪床睡覺的時候,桌上的書仍然高高的壘摞著。
他坐在椅子上,看著牆角架子上擺著的土炸彈,突然就懷念起了舊日時光。
本以為把皇帝拉下馬,建康政府成立,就會像報紙上說的一樣,開啟新紀元了。然而世事從不順遂人願,跟以前比起來,他開啟的新紀元也並沒有光明許多。
校長辦公室的門在深夜裡被人敲響,讓吳校長從思緒中清醒過來。
“誰?”
他輕手輕腳的從椅子上起來,右手探在了桌子下頭,摸到了一柄冰涼的槍。
“吳叔叔,是我!”
陸沅君的聲音順著門縫鑽了進來,吳校長的手從桌下移開,朝著房門走來。
聽到外頭的人是陸沅君,吳校長先是鬆了一口氣。可緊接著他又緊張起來,每次陸沅君管他叫吳叔叔的時候,總是沒有好事的。
“大晚上的,你怎麼來了?
拉開了房門,吳校長讓陸沅君進來。
他摸了摸桌上的茶壺,茶水已經涼了,便乾脆不讓陸沅君了。
“坐吧。”
反正陸大頭也沒在自己這裡喝過多少熱茶,他的閨女給自己添了這麼多的麻煩,更不管她。
“吳叔叔,關於你們以前刺殺前朝大員,我有個問題。”
陸沅君開門見山,有沒有熱茶她並不在意,還是趕緊求得了問題的答案更要緊。
刺殺前朝大員的事已經許久許久不曾提起了,吳校長不明白陸沅君為什麼要在這個關頭來問他,可還是點點頭。
“你問。”
“靠近官員的話,肯定是要被搜身的。我娘說黃住持用毒,您用炸藥。”
下毒的話劑量小,不管什麼地方總有搜身查不到的地方。
炸藥就不同了,炸藥該怎麼藏呢?即便是炸死一個人的劑量,想來也沒有法子躲過搜身,輕易的混進去吧?
吳校長以為陸沅君要問自己討土炸彈的配方,運城周邊有幾個鞭炮廠,如果現在動手的話,也能做不少土炸彈。
或許威力比不上東洋造和德國造,可情況緊急,有總比沒有強。但這次吳校長也沒有猜到陸沅君的意圖,問的竟然是他怎麼藏炸藥。
面露難色,吳校長別過頭,有些不好意思,還不如問他怎麼配土炸彈呢。
吳校長從桌上的筆筒里拿出了鋼筆,扯下了本子上的一張白紙,刷刷的在紙上寫了起來。
“這是我配出來,最好用的土炸彈方子。”
吳校長把用量以及適用的人數和空間也給陸沅君寫了下來,寶刀未老,筆走龍蛇一會兒的功夫,方子已經寫好了。
陸沅君接過了配方看了幾眼,上頭的字她都認識,可具體怎麼做就得交給別人了。
“吳叔叔,我問的不是這個。”
收好了土炸彈的配方,陸沅君沒有被吳校長岔開了話題,又繞了回去。
“你問這個幹什麼?”
世上有兩件讓吳校長難為情的事,一是他沒在陸大頭下葬的時候去看一眼,第二就是他以前如何藏炸藥的。
本以為這件事可以在他死後帶進墳頭裡 ,沒成想陸大頭的閨女竟然問了起來。
“吳叔叔,我暫時不能告訴你我要做什麼,但運城百姓的性命,可都押在這上頭了。”
陸沅君神色嚴肅,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事實上,陸沅君也從沒跟吳校長開過玩笑。結合今日運城街巷裡突然出現的軍隊,陸沅君的話在吳校長聽來還是很有分量的。
“你曉不曉得,我們家祖上是幹什麼的?”
吳校長狠了狠心,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樣子。
陸沅君只知道吳校長出身官宦之家,前朝敗了以後,他家裡也敗了。看校長的模樣,並不像是旗人,具體做什麼官,她哪裡知道呢……
搖了搖頭,陸沅君低聲道。
“不曉得。”
既不曉得吳校長祖上是做的什麼官,也不曉得吳校長拐彎抹角的想說什麼。
“我祖上三代,都是戶部的官員,到我父親這一輩,任職銀庫郎中。”
吳校長嘆了口氣,今天算是完了,晚節不保說的就是他。
銀庫的庫兵出入庫放的時候,都要赤身裸體。進了庫房以後,會有官家做好的衣服給他們穿,可等做完了活計,從庫房裡出來的時候,仍然要脫光了。
脫光了還不算,得挨個到公案前頭,伸展了胳膊露出腋下。雙腳需要和肩同寬,兩腿稍稍彎曲,張開嘴對著公案前的大人學鵝叫的聲音。
這一番檢查都過了,才能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