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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屋可就是床榻了,太太有什麼東西要到裡屋,在這大半夜的給自己看呢?
一樁舊事湧向心頭,李副官想起了老帥在世的時候。老帥換了新歡,舊愛耐不住寂寞,對李副官投懷送抱。
那女人對自己說,你到我臥房裡來,有東西給你看。
然而李副官一進去,老帥的姨太太就把衣裳脫了。
他當然不能動老帥的女人了,又不是三頭六臂九條命,和上峰的姨太太胡來,可不是風流倜儻,是活膩歪了。
李副官拒絕的時候被那女人在脖子上撓了三道血痕,回去老婆半個月沒跟他說話。
眼下陸沅君說了同樣的話,和當初那位姨太太如出一轍,怎麼能讓李副官不害怕呢?
“太太,有什麼話就在這裡說,有什麼東西就在這裡看吧。”
李副官雙腳似扎了根,不敢有絲毫的移動。
不是他心虛,報紙上這些讀過書,留過洋的男男女女,就沒有一個不風流的。不是跟這個人同居,就是跟那根人公開示愛,亂的不行。
太太看著是個正經人,可正經人不會在半夜裡叫丈夫的下屬進自己的閨房吧?
陸沅君似想起了什麼,拉開房門,把門外守著的司機也叫了進來。
“你們都跟我來。”
她拽住了兩個人的胳膊,扯著他們進了自己的臥房。
司機和李副官二人面面相覷,兩耳通紅,誰也不敢先說一句。然而剛進了裡屋,李副官和司機雙雙愣住,臥房裡並沒有床榻。
床榻所在的地方亂糟糟一團,石磚被撬了起來,地上凌亂無序散落著鐵鍬和釺子,以及挖出來的土高高的堆在一旁。
陸沅君把立在牆角的兩個鐵鍬分別遞給了李副官和封西雲給自己留下的司機。
“挖。”
太太冷著臉,下了命令。
兩人拎著鐵鍬走近,胸口咚咚的打起了鼓,太太沒有對他們投懷送抱,太太讓他們在臥房裡頭挖坑。
李副官手上用力,鏟了一鍬土,看著同樣在賣力的司機,小聲詢問。
“你通瀛洲人了?”
司機回瞪一眼,罵道。
“你他娘的才通了。”
話不能亂說,通東洋人是做漢奸,是要被萬人唾罵的。
“你沒通東洋人,太太為什麼讓我們挖坑?”
李副官又是一鍬,覺得司機在狡辯。
方才他還奇怪,陸沅君為什麼要在半夜把他叫到宅子裡頭來,還叫到了臥房裡。現在挖坑的時候,理智歸來統統明白了。
肯定是司機被太太抓到通敵,這會兒挖坑要埋掉他。
不愧是陸司令的女兒,這份膽識和果決,是尋常人沒有的。
李副官這邊想什麼,司機那裡想的也是一樣,只不過把通敵的對象換成了李副官。兩人互相看了看彼此,用目光丈量對方的身高,盤算著這個坑得挖多大才好。
挖坑活埋通敵的人,這在軍中是不成文的做法。
雖然老帥死了以後少帥掌權,沒再這麼幹過,可別的隊伍里仍然有這麼做的。活埋還不算什麼,對付通敵的人,司令們可沒有手軟過。
韓司令的手段是把通敵之人往土裡埋半截,豎著扔到坑裡,土埋到胸口的位置。然後讓親近的人觀看,用匕首在叛徒的脖頸上劃一個口子。
血會猛的從人身子裡頭衝出,射個一米多高,場面駭人的很。
而今太太讓他們挖坑,八成也是這個意思。
“當心些!”
陸沅君走過來,站在一旁觀看。
李副官和司機手中的動作放緩,太太是想給叛徒最後一個自白的機會麼?
也對,跟在少帥身邊久了,要能及時懸崖勒馬,也不是不能留一條性命。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互相猜忌著。
牆邊的座鐘箱子裡,鐘擺不停的左右晃動,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司機和李副官的前額出了一層薄汗,緊張如許。
李副官小臂酸痛起來,越挖越氣,太太和我都給你機會了,為什麼還不趕緊跪下來,承認自己通了東洋人的過錯呢?
東洋人到底給了你什麼好處?不見黃河不死心,不撞南牆不回頭?
心裡頭不舒坦,手上的動作也快了起來。李副官鞋底子踩在鐵鍬上頭,狠狠的踩了下去。
忽的腳下一痛,隔著厚厚的軍鞋底子,都感覺鐵鍬觸到了硬物。金石碰撞的聲音傳來,李副官和司機雙雙停下了手裡的動作。
裡頭還埋著別人不成?
太太看著柔柔弱弱,是個有文化有知識的新女性,怎麼還在臥房裡頭埋著死人呢?
“挖到了?”
陸沅君蹲下身子,湊了過來,低下頭朝著坑中張望。用手撥開濕潤的泥土,鐵鍬碰到的是一口沉重的鐵箱。
李副官和司機抬手擦掉了額頭上的汗,琢磨著裡頭究竟藏著什麼東西。看大小的話,好像也裝不下一個人呀。
“搬出來!”
陸沅君站到一旁,下了新的指示。
李副官和司機曉得對方不是叛徒以後,那就不再是要埋進坑裡的敵人,而是可以並肩信任的戰友了。
二人之間沒有了嫌隙,速度也比方才更快。把土坑的邊緣拓寬,一根鐵釺子插進了裡頭箱子的邊緣。
齊心協力將箱子撬起,二人用了吃奶的力氣把箱子從裡頭搬了出來。搬出來的瞬間,身體脫力,李副官和司機雙雙坐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