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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手指不自然地兩下,醒過來時眼前是客艙亮著燈的頂棚,近大遠小,往盡頭一路收縮,空姐在廣播播報,要乘客收起小桌板,飛機即將降落。

  安易持最後一個起身,最後一個往外走,也最後一個,從轉盤上取下自己的行李。

  他盯著巨大的落地玻璃幕牆之外,朔桑冬日的天空,心神卻恍惚著,猜測身邊來往人流的歸處,找朋友,探病,出差,旅遊……種種目的無端的,最終全匯成一句話。

  好像全世界都急著趕回家,那裡有期待他們歸來的家人,只有他,什麼都沒了,這一回,真真正正的,回不去家了。

  很多丟臉的事情都是這樣發生的,安易持沒告訴任何人他要回來的消息,所以機場裡走在路上的都是些擦肩而過後就彼此遺忘的陌生人。

  沒人認識我,安易持這樣想著,啪嗒一滴眼淚落

  在鞋面上,沿著皮靴凸起的弧度滑到腳邊,緊接著又是一滴。

  他捏著一張紙巾佯裝擤鼻涕,偷摸擦了擦眼睛,低頭穿過出口外盤旋的人群。

  「易持?」

  熟悉的聲音響起時,安易持結結實實撞進一人的懷裡,撲面是熟稔的氣息,帶著淡淡菸草的,沉穩。

  「飛機上開窗戶了?」來人調侃,捧了安易持半邊臉,指節輕柔地蹭,「眼睛吹得這麼紅……」

  「你怎麼來了?」安易持慌張擦了下眼睛,清清嗓子,「我沒告訴過你呀,今天還要上班的吧?」

  他這時才發覺梁斷鳶穿著一身從未曾見過的裝束,長款的黑色羽絨服下,是一套合身又得體的深灰色西裝,平駁領的挺括外套,純白的簡約襯衫,深黑暗紋的領帶,還有無卷邊直筒正裝褲,裹著一雙筆直有力的長腿,是與往日截然不同的成熟和帥氣。

  「好看?」梁斷鳶揉揉安易持發紅的耳朵,「記得你的身份證號,我打東航的客服電話查了航班號。」

  「可,你怎麼知道是今天呢?」安易持伸了伸手,終究還是沒敢在大庭廣眾之下抱他,虛攏半圈,又收回自己口袋裡。

  「前幾天不是問我想要什麼特產麼,想著你大概就著幾天回來。」梁斷鳶拎了他的行李箱,另一手抓了他往航站樓外走去,「客服電話打了四五次,正好查到了……還餓著肚子是不是?」

  「麻煩你了,」安易持抿抿唇,「不是故意瞞著你,但我怕告訴了你,你又要請假。」

  「別跟我說麻煩。」梁斷鳶看著前方,「你來,無論多大風多大雨,我要去接你。」

  「一個叫梁實秋的作家說的。」玻璃門自動打開,外間寒風拂面吹過時,梁斷鳶回頭看易持,笑,「歡迎回來。」

  梁斷鳶說完,繞到車後去放行李了,安易持靠進副駕車座里,還沉浸在一聲歡迎的餘韻,等梁斷鳶坐進駕駛座關上門,才輕輕笑著說一句,「嗯,我回來,大概以後很長時間裡,都不會再走了。」

  車窗透進明亮的天光,不再顧忌著旁人的視線,梁斷鳶探過身去,捏著他的下巴細細查看。

  他知道鏡頭會吃掉許多細節,卻還是低估了那些傷勢看起來嚴重的程度。

  本就是皮膚相當細嫩的眼下和唇角,挨了那樣重力道的擊打,原來留下的不止烏青,還有細小的重疊的撕裂,顯出內里鮮紅的新肉來,長了這許多天,依舊沒能徹底痊癒。

  「是有點難看,」安易持笑了笑,「先丑一陣子吧。」

  梁斷鳶盯著他,很久嘆了口氣,在他唇角輕輕落下一吻,這時候他才發現,心疼原來不是個誇張的形容詞,而是實實在在的,落於胸腔的生理反應,半晌後,他悶悶開口,「不想送你回學校了,這幾天陪我好不好?」

  安易持點頭,伸手拍拍他的腦袋,「不打擾的話,怎樣都可以。」

  「說定了。」梁斷鳶一掃低沉,取出麵包牛奶遞過去,替他扣好安全帶,心情肉眼可見的好了些,一腳油門往繞城高速開去,「先墊墊胃,帶你去吃正餐。」

  等兩人吃過午飯再走,車子最終在某個地方停穩時,安易持才明白了他的意思。

  梁斷鳶的確是在上班的,下午兩點開始,在朔桑汽車會展中心,有一次科技產品博覽,他穿了這樣齊整的正裝,就是為了產品推介。

  不想放安易持走,於是他拉著人來陪自己上班,員工休息室地處偏僻,關上門很安靜。

  「外面人多,很亂,你在這兒睡一會兒等著我,好麼?」梁斷鳶挑了找覆料綿軟的躺椅來,等安易持坐好,又脫了羽絨服,蓋在他身上,「我交代過,他們不會

  隨便進來,六點左右活動結束咱們就回家。」

  安易持早晨起得很早,又對科技產品沒什麼興趣,更不喜歡人多嘈雜的熱鬧地方……這是很合理的提議,更何況習慣了聽之任之的他,根本就不會反抗梁斷鳶。

  可現下被這樣小心地詢問著,安易持才突然發覺,不一樣啊,梁斷鳶是與安濟民完全不一樣的人。

  那種突如其來的踏實和安心就像一床鬆軟的羊毛毯,毛茸茸攏著,讓他心甘情願失去了意識,梁斷鳶也許是吻了他一下,就在太陽穴上,安易持閉著眼睛,彎起唇角。

  也許睡著了,又也許沒睡著,他好像隱約聽得到外面廣播的聲音,卻又無法察覺時間的流逝。

  總之當他覺得臉頰邊濡濕,費力地掙開眼睛時已經快要七點,冬天短暫的白日過去,窗外天黑的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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