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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孟勉躺在床上,聲音平和:“今天就在家裡住下吧。”
“不了,她等我回去。”霍綏的聲音里,隱隱帶了點溫柔,“爸,您先休息吧。”霍綏說完,就打開了面前的房門,拉開房門的瞬間,霍孟勉的話令他怔了一下。
“和花朝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在這一刻,霍綏的心裡除了驚訝、震驚以外,竟然平靜的可怖,像是有了塵埃落定的安穩的感覺一般,他收回手,轉身回望霍孟勉,沒有一絲一毫的遮掩與辯解,很坦誠的承認:“有幾年了。”
“有幾年了啊。”霍孟勉覺得自己眼前一陣霧蒙蒙的,“那怎麼一直不說?”
霍綏說:“她不願意。”
“那現在呢,她願意了?”
“嗯。”
突然陷入了一片沉默。
父子倆,一個半躺在床上,一個筆直的站在床尾處,頭頂上的水晶燈碎光落在霍綏的眼裡,照的他那雙黑眸分外的耀眼,深邃如漆黑深夜。
像是裝了無盡黑夜蒼穹,又像是白晝下最透徹的江。
霍孟勉緩緩的闔上眼,霍綏雖然是他的親生兒子,但他根本、從來都沒有摸清過他的想法。
關心的少?有的。
不在意?也有的。
溝通交流少?在很早之前便是了。
所以,他不懂他,也很正常。
可是霍孟勉無力道:“為什麼非得是花朝呢?我一直以來,都是把她當做我的親生女兒的。阿綏。”
最後兩個字,重重的砸在了霍綏的胸腔上。
霍綏屏息,“因為是她。”
因為在他陷於黑暗地獄中,只有她,伸出了一隻手。那小小的手掌,掌心紋路複雜,沒有一條線是清晰的,指尖發白,還有些微微的顫抖。
那天她說,
——霍大哥,我在乎你啊。
那句話落在霍綏的耳里,如沁涼雨絲,天籟之音。
所以自那以後的很多年,霍綏對此念念不敢忘。
真的只能是蘇花朝,其餘任何人,都不可能。
沒有人,像她一樣,自帶光芒萬頃,照亮他那微茫、暗淡的人生。
☆、晉/江/文/學/獨/家/發/表
霍綏說話的口吻, 像極了二十幾歲的霍孟勉。
那個時候他是意氣風發,是朗朗少年, 而彼時的陳清月, 是天外來客,乘風踏來,吹動一波春皺。
他愛陳清月愛的無法自拔,甚至同家裡放出狠話,說此生非她不娶。
可後來呢?他不也娶了他人,與隋佳蓉舉案齊眉,並且生下霍綏。
人這一生, 並不是誰非誰不可的。
愛情是一回事, 婚姻又是另一回事。
霍孟勉活了大半輩子,所有的大徹大悟都已經瞭然, 人生嘛, 不過是將就二字慢慢書寫。將就著過,湊活著過, 這樣的人生, 雖平淡無奇, 但總不會出錯。
他也不是沒有過特立獨行的時候,也娶過陳清月,得到了想要的愛情,可到頭來慘澹收場。
有些人天生適合戀愛,而有些人,卻在愛中逐漸老去, 只想一生平淡。
霍孟勉屏息,許久,說:“想聽我的看法嗎?”
“如果是反對我和她的話,就不要說了。”
“你就這麼非她不可?”
霍綏說也不是。
霍孟勉想,那還有一絲的餘地。
“可沒了她,我活不下去。”
霍孟勉渾身一怔,難以置信的看向霍綏,他在那一刻,實在難以理解,霍綏這樣性子的人,竟會說出這樣的話。
霍孟勉嘆了一口氣,說:“算了,反正無論如何,你也聽不進去我的話。”
霍綏說:“但我需要您的一句肯定。”
他和蘇花朝兩個人如果真的要結婚,往以後走下去,勢必是需要霍孟勉的支持的。霍綏太清楚蘇花朝了,她看似堅強冷血,其實心比誰都軟,也比誰都在乎血脈親情。她看重霍孟勉的想法、陳清月的想法,所以,他必須要說服霍孟勉和陳清月。
“如果她的母親不是陳清月……阿綏,我一百個支持你。”霍孟勉已然合上了雙眸,視野喪失,他的頭腦分外的清醒,當下的腦海里,只浮現陳清月的身影。
霍綏說:“就因為你和她母親曾在一起過,所以我就不能和她在一起,是嗎?”
腦海里,陳清月對霍孟勉笑。
她還是那麼美,美得令他失了所有的言語。
霍孟勉倏地睜開了眼,所有的一切都煙消雲散,他的眼前是他的親生兒子,整個人筆直的站在自己的面前,臉上的表情平靜而又冷毅。
到底是錯過的愛情重要,還是親情重要?
霍孟勉垂下眼眸,說:“等你處理好你母親那邊,我就去找她,讓她把女兒嫁給你。阿綏,我能做的,也就只有這麼多了。”
愛情炙熱如火,燃燒了他前半生所有的精力。
所以此去經年,他喪失了所有的愛,包括對自己親生兒子的愛。
時過境遷,他滿頭白髮,再無任何奢望。唯一的希冀,便是希望膝下的兩個孩子都能好好的。
“花朝是個好孩子,我也是真的喜歡她,你如果真的想娶她,”霍孟勉有些說不下去了,喉嚨梗住,顫抖著聲音說,“對她好一點,她也不容易。”
霍綏聞言,垂下眸,唇角卻微微往上勾起。
他答:“會的。”
·
霍綏離開霍宅之後便開車回到公寓。
打開門,沒看到坐在沙發上低頭看書的蘇花朝,甚至連沙發邊的地燈都是暗著的,室內安靜無聲,他蹙了蹙眉,往二人的房間裡走去,打開房門,空空蕩蕩,唯有清冷月光落滿地。
霍綏抿了抿唇,退出房間,正好傅遇的房門打開。
傅遇手裡拿著杯子,見到了霍綏之後往他身後掃了幾眼,沒見到蘇花朝,詫異:“阿姐呢?”
霍綏:“她沒有回來?”
“沒。”
霍綏看了眼腕錶,將近十點了,她不該還沒回來。霍綏拿出手機給蘇花朝打電話,剛開始是沒人接,後來便是直接掛斷了。
霍綏心裡陡生一種不好的預感,手裡的手機又響了兩下,他打開,是蘇花朝發來的簡訊。
“我有點事,今晚晚點回家。”
霍綏捏著手機,他其實很想問到底是什麼事,讓她連接他電話的時間都沒有,他心裡總有種預感,總覺得發生了什麼事,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傅遇去廚房倒了杯水,回來,看到霍綏直立在客廳中央。
沒有開燈,室內只有走廊處的壁燈亮著。
傅遇徑直的穿過他,回到房間。砰的一聲合上了房門。
現在客廳里,只剩下霍綏一人。他的表情晦澀,意味不明,眯著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但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陰冷的氣息。
似是比窗外的暴風雪還要蝕骨。
好久,他捏著手機,坐在沙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