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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花朝拿文件夾的手一愣,“霍綏?”
“你不知道嗎?”他躺在病床上,朝她笑,露出那森森的白牙,“霍綏去美國,收集了隋家這些年洗錢的證據,他回國後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那些東西交到上面去。”
“你怎麼知道的?”
“他昨天來找過我,我問他,他沒否認。”
蘇花朝心裡還殘存著一絲的期望,“他沒承認,或許,不是他做的。”
“嗤——”宣志譯噗嗤一笑,譏誚的看著她:“蘇花朝,你自己聽聽你剛剛說的話,你自己信嗎?”
是啊,連她自己都不信。
但以蘇花朝了解霍綏的程度,她又難以否認。
室內悄然陷入沉寂。
走廊處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又悄然離開,窗外呼嘯的風聲鼓動著窗戶發出輕微的顫慄聲,漫天飛雪無窮盡。
一直到後來,蘇花朝都難以相信,她和宣志譯也曾有過那麼一小段的安然時光。
打破室內靜謐的是蘇花朝手機發出的簡訊聲,“叮——”的一聲。
蘇花朝拿起手機,
——晚五發布了。
在下午五點,在醫院的病床前,在紛擾的地鐵里,在人跡罕至的荒山中。
蘇花朝起身,拿著文件夾,和他告別:“拿走了,再見。”
宣志譯起身,坐在床上,頭上裹著綁帶的樣子十分滑稽,但他滿臉真摯的和她告別,也和她致歉,“對不起。”
蘇花朝笑笑。
宣志譯又說:“我是真的想和你道歉的。”
她推開門,沒有半秒的停留,離開。
門一點點的合上,最後留下一條狹窄細縫,宣志譯透過那道細縫看著蘇花朝的身影離開,消失。最後,他渾然無力的躺在床上,想:
或許一直以來只是他的單人戲,而她一直冷眼的看著他像小丑般的舉動。
無從原諒,也無所謂原諒。
但好歹,他說了那聲,抱歉。
·
蘇花朝離開醫院以後沒有回到工作室,手機放在中控台上一直在響,嗡嗡的鳴叫聲接連不斷的響起,來電都屬一人,馮攀。
他試圖用這種方式提醒她,蘇花朝,我現在還是你的老闆。
只是在蘇花朝眼裡,他早已成為一個合格的商人,世俗的朋友。
到了此刻,蘇花朝想了想,已經不是朋友。
她這人有的時候,還是太狠。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所以她沒有接馮攀的電話,只是發了個微信給小右,提醒工作室的人明天按時上班。
但車子一經停下,再發動的時候,她卻不知道到底要往哪裡開。
南城那麼大,她一時之間,竟漫無目的地很。
最後啟程的時候,她開著車,繞過無數巷子,最後停在了蘇園的大門前。
兜兜轉轉,人終歸,還是要回家。
那時蘇園已經開始演出了,夜晚降臨,院子裡架著的台子上開始表演,咿呀的語調哀怨而又纏綿。蘇花朝抄小道往戲台那邊走,看到那偌大的荷花池已結上一層厚厚的冰,落雪重積,早已不復夏日時的茂盛綠意。
每晚來蘇園聽戲曲的人還是不多,戲台下只有零星幾個人坐著。蘇花朝有時不得不感嘆,陳清月到底是抱著何種想法,才讓蘇園堅持到現在仍舊營業。
換做是她,換做是她的話,早就把這片改造成咖啡館,位置好,人/流大,如果開了咖啡館,每日的收益一定不菲。
有時候蘇花朝覺得自己是真的清高,但在當下,她也是真的世俗如眾生。
蘇花朝站在台前聽了會兒便走了,她繞過戲台往後面的院子走去。
這個時間,陳清月大概在客廳里和傅遠看著電視聊天吧。
傅遠是她的第四任丈夫,經營著一家跨國公司,算是南城數一數二的人物了。
所以很多人稱陳清月是交際花,蘇花朝也沒覺得哪裡有錯。
蘇花朝推開門,進了裡屋,室內,傅遠和陳清月坐在餐桌旁,而二人的對面,坐著一位少年,穿著灰色衛衣,雙手插兜,微垂著頭,蘇花朝看不清長相。
一見到她,傅遠便起身,笑著說:“花朝來了。”
陳清月也對她笑笑,“今天怎麼就過來了呢?”
蘇花朝在玄關處換了鞋,說:“上次回錦市帶了點東西回來,想著給你們送過來。”但手裡卻空無一物。
她叫了司機,把車鑰匙給他,說東西就在後備箱裡。
傅遠說:“大老遠的帶回來,多辛苦啊。”
蘇花朝說,“沒事的。”眼睛卻有意無意的往那少年身上瞟。
傅遠立馬給她介紹,“這是我兒子,傅遇,小遇,快和你花朝姐打聲招呼。”
傅遇低著的頭,倏然抬起,蘇花朝注意到他漆黑的雙眼十分的無神,像是在昭告死訊一般,像極了——當年的霍綏。
或許正是這個原因,讓她忍不住軟下聲音,“傅遇?”
那雙茫然的雙眼,慢悠悠的聚焦在她的身上,“嗯。”
蘇花朝抬手拍了拍他的肩,笑了下。
她抬頭,問傅遠,“他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傅遠說:“他母親去世了。”
她心底一沉,傅遠又說:“我和他母親在他三歲的時候就離婚了,這些年也沒怎麼見過,我也是不怎麼了解他,他呀,也不夠親近我。”
陳清月在一旁說:“在這兒多住點時間就好了。父子之間,熟絡的很快。”
“可我過幾天要出國一趟。”
蘇花朝不以為意,她蹲下身子,抬著下巴與傅遇對視。
少年連眉眼之間都青澀的很,臉上卻沒什麼肉,但能看得出,五官是清秀俊逸的,只是缺少照顧罷了。
她眼裡的探究意味很重,但傅遇卻不卑不亢,迎著她的目光,像是要把她看透了似的。
蘇花朝突然問他:“你願意和我走嗎?”
傅遇眨了眨眼,沒有任何的表情。
蘇花朝抬頭望著傅遠,“傅叔叔,我帶他去我那兒住一段時間吧。”
她話一出口,陳清月和傅遠都小小的驚了一下。
蘇花朝拍了拍傅遇的肩,再問:“你願意和我走嗎?”
那個穿著衛衣,在這昏黃溫馨的燈光中都顯得分外孤寂的清冷少年,在這兒坐了一下午都沒有任何的反應,而獨獨在那一刻,輕輕、輕輕地點了一下頭。
他同意了。
陳清月和傅遠對視了一眼。
陳清月走過來,耐心勸阻,“你傅叔叔才剛接他回來,他們父子二人總要多待一會兒的。況且……況且你住在霍家,花朝,不像話的。”
蘇花朝說沒有,她語氣淡淡,“我現在住在外面的公寓裡。”她又輕聲問傅遇,“你想和我走還是留在這兒?”
傅遇看著她,眼裡的意味已昭告室內這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