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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動作狠戾,沒有絲毫的猶豫,一下、又一下。那隻鳥似乎腳受傷了,撲扇著翅膀想要飛走,卻被他手上的棍棒給遏制住求生的希望。
蘇花朝雙腿發軟,全身無力的倒在地上。
等他處理完鳥的時候,十分嫌棄的把棍棒一扔,轉回頭來,雙手插在口袋上,居高臨下的望著蘇花朝,不屑一笑:
“害怕了?”
蘇花朝驚慌的抬頭看他,他的眼裡沒有絲毫的愧疚,他只是淡淡的、淡淡的看著她,看著這一切,看眾生平等,看萬物蒼茫。
蘇花朝瞬間落淚,她說:
“霍大哥,你要活的好好的啊。”
霍綏冷漠的臉上裂開一道縫,他看到面前明明怕得要死的小女孩,倔強的瞪大雙眼,她的眼眸幽深,眼眶裡的眼淚不停在轉,如耀眼碎鑽般,刺的他心口開了一道縫。
她鬆開抱著邦尼兔的手,扒拉著霍綏的褲腿,哭著說,“你想要什麼,我都幫你拿來。”
“霍大哥。”明明是一無所有的小女孩兒的她,撕心裂肺的喊,“求你對自己好一點。”
霍綏那一刻,胸腔里浪起一陣又一陣的熱潮。
春風吹過,他低下頭,突然笑了出來。
——“有人會在乎?”
“我會!”
蘇花朝張嘴嚎啕大哭,嘴巴里的扁桃體都看的一清二楚,她說:“我在乎你啊!”那時的她像個江湖女俠。
霍綏像是聽到什麼笑話一般,他半蹲下,十六歲的少年神情桀驁,嘴角微微勾起,戲謔道:“你聽到了嗎,”他指了指室內霍孟勉與陳清月的爭吵聲,“他們,最多半年就要離婚了。你,最多待在這兒半年。——在乎我?半年的在乎?”
說完,他自己都覺得好笑。
又是半年。
蘇花朝說:“我不走,我不走。霍綏,我永遠都不會走的。”
霍綏看她哭的泣不成聲的樣子,聽著她語氣里的堅定,心裡竟莫名涌了一絲異樣的情緒上來。他伸手,扒開她臉上沾了淚水的頭髮,雙手捧著她的臉,說:“為什麼?——蘇花朝,你沒有理由待在我身邊的。”
蘇花朝雙手從他褲腿上移到他的衣服上,她扯著他的衣袖說,“你不應該是那樣的。霍大哥,你不應該是那樣的。”
霍綏平靜的看著她。
蘇花朝:“你到底是怎麼了?到底是怎麼了呀?”
霍綏隱忍的看著她,指腹輕拭著她臉頰上的熱淚,輕聲說:“我就是這樣的人。”
他落聲的瞬間,背後鳥群漫天,吱吱喳喳的聲音近在耳畔。
他的背後是碧藍天空,是潔白雲層,是鳥鳴聲,是風聲,是,命運呼嘯而過的嘆氣聲。
蘇花朝說:“你不是那樣的人。”
她堅定道,“永遠,都不是。”
他是驕傲、銳氣、滿身傲骨的人。在她眼裡,一直都是。
所以後來蘇花朝回到霍宅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帶霍綏去看心理醫生。
她陪著他,一直守在他身邊,哪怕遭到他惱怒白眼,甚至在他情緒糟糕到極致掐著她脖子的時候,仍舊沒有放棄他。
她說:“霍大哥,是我啊,花朝。”
這些年來,蘇花朝不得不承認的一點便是,她是真的有耐心。
被他傷害,遭他謾罵,甚至差一點與他決絕,但最後都陪在他身側。
她曾經說過在乎他,那便是真的在乎他。
或許是她運氣好,又或許是霍綏的命格本就是良善,霍綏的心理問題,竟就這樣治癒了。
旁人不從得知這其中到底經歷了什麼,霍孟勉甚至都不知道霍綏曾有過心理問題,隋家一家驚喜於霍綏的變化,但與之而來的,是積難愧疚深埋於心。
無論如何,蘇花朝都在慶幸,當年她未曾離開他的身旁。
☆、第二十三隻貓
打破一室寂靜的是一聲嗤笑。
霍綏扭頭, 看向隋老爺子:“過段時間,我帶個人過來給您看看。”
隋老爺子喜出望外的看著他:“是哪家的姑娘?”
他沒有回答, 只說:“您一定會喜歡的。”
“這麼自信?”
霍綏:“她有自信。”
言辭里能聽出, 霍綏對她是寵溺有加的。
隋老爺子樂呵了,一開心,也就不計較隋禹方才的無禮語氣和態度。
一大家子人接著吃飯。
蘇花朝看著幢幢燈光之中的霍綏,煙霧瀰漫,人聲嘈雜,他坐在一側,靜靜的回望著她, 眼眸幽深, 裡面的萬千情緒凝結成絲,如春雨過境, 如情雨綿綿。她瞬間失了理智, 手腳全亂,收回視線, 低頭看向餐盤。
手心裡的手機在響, 她打開。
是隋禹發的簡訊。
簡訊里說,
“蘇花朝,愛得太深,未嘗見得是一件好事。”
她垂眸,看不清神情,只是安安靜靜的低著頭,一個字一個字讀他的話。
隋禹向來是通透的, 自蘇花朝認識他起,他的身邊便從不缺少女人,但那些人,只會出現在他的身邊一段時間,一段時間過後,哪怕他再喜歡她,都會分開。
他愛一段情,享受其中的歡愉,但不願深陷於情之後的種種不安折磨。
愛情到最後無非兩個結局。
共結連理枝,孔雀東南飛。
愛的太深的人,一定是愛的最痛的人。無論是哪個結局,都是。
蘇花朝知,
她一直知。
但她仍舊無所畏懼、奮不顧身的追逐她的太陽。
·
晚宴的結束方式,是一個電話。
隋老爺子接到了療養院的電話,電話那端的人說,“隋女士突然暈倒了,現在正在送往醫院的路上。”療養院本就有一批專業醫生在,但現在竟然送到了醫院,說明情況並不好。
處於耄耋之年的老人渾然跌在主位上,底下的一眾晚輩亂了手腳。
霍綏在一旁聽得清清楚楚,從隋老爺子手中接過電話,平靜道,“我馬上過來。”
隋老爺子血壓上升,被家庭醫生帶回房間,晚宴也就草草結束。
在混亂的人群中,蘇花朝和隋禹心照不宣的從餐廳走了出來,兩個人之間隔了兩米左右的距離,穿過宴客廳的人群,在走廊處,二人分開。
蘇花朝聽到隋禹在她身後說,“你和他不可能結婚的。”
她停下腳步,背脊挺得極直。
身後的人嘆了一口長氣,“霍綏欠他媽一條命,他媽多恨你媽啊,怎麼可能接受你這個兒媳婦?”
她手心裡攥著的手包突然落地。
隋禹左右看看,上前,幫她撿起手包,放回她的手心裡,半是勸告,半是心疼:“愛一個人,到三分就夠了。”
剩下的七分愛自己。
蘇花朝緊握著手包,不發一言。
隋禹轉身離開,背影帶著一絲孤傲氣息。他沿著長廊一直走,從光線清晰的大廳走向黑暗叢中,他頂著風雪,穿著最精緻的白襯衣,與雪色合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