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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公司的需求,距離他上次唱抒情歌大概快有五年了,以至於前奏出來時,艾笑竟小小的震顫了一下。

  開篇是一段不緊不慢鋼琴,夾雜著輕緩的吟唱。

  他開口時,聲線比平時要啞,意外地透出一股歲月靜好的感覺,好像曲子裡真的有個什麼樣的故事。

  娓娓道來,又點到為止。

  歌很治癒,詞極其簡單,只反反覆覆的唱著幾句——

  “你無法忘懷的事,

  不必強迫自己忘記。

  只待歲月輪轉,雨過天晴。[注]”

  *

  林現做完最後一次植皮手術時,人已可以自己吃點稀粥了,但還是睡著的情況居多。

  林夫人因為有事要提前飛往美國,便臨時換成了張叔來照顧,護工也從兩個變成三個,輪流值班。

  最難熬的一個多月過去,陽春變成了初夏。

  艾笑趁一日天氣好,抽空回了趟洋城。他們在這裡的衣服還是二月份白琰寄來的冬裝,眼見溫度一天高過一天,顯然已經不能再穿。

  下高鐵時,洋城正在飄小雨。

  今年最後的一場春雨下得十分拼命,走上街,空氣中瀰漫著的都是一股潮濕的水氣。

  艾笑打開家門,那種長久沒人居住的陳舊味道便迎面襲來了。

  密不透風的室內陰暗悶熱。

  橘貓暫且被張季抱走,寄養在他家裡,陽台上的花死了一多半,水缸的魚也英勇就義,玻璃上堆積著斑駁的水痕,以及小蚊蟲們的屍體。

  艾笑將窗簾拉開讓風進來,翻出行李箱收拾春裝和日用品。

  她是在林現壓箱子底的毛衣中發現那本日記的。

  因為太小了,起初以為是個什麼裝飾品,打開來才發現裡面寫滿了字。

  艾笑和林現畢竟同居不到半年,他的許多東西還不是很了解。

  她才翻過一張,書頁里就有什麼掉出來。

  地上散落著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紙條,皺巴巴地被人細心的展平過,看得出是從什麼冊子上撕下的一角。

  內容沒頭沒尾,像是題目的解法,字跡青澀且眼熟。

  艾笑努力回憶了很久,恍然想到這個物件的來歷。

  她再拿著那本筆記時,表情就認真起來,仿佛剛出土的國寶,鄭重其事地捧在手裡,然後席地而坐,慢慢的翻開。

  林現寫日記的時候年紀應該不大,前半部分充斥著憤世嫉俗的言語,跟每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一樣,叛逆又偏激。

  單從他平時的言行舉止,艾笑真的沒料到他內心裡原來這麼執拗,比如罵物理老師“什麼垃圾堆里撿來的題也拿給人做,一行下來能找三個錯別字,出題人用腳寫的?”

  說食堂的飯菜難吃:“我閉著眼睛炒的菜都比他好吃,校長是失去味覺了嗎。”

  覺得同桌太笨:“跟他講題真是太累人,我已經用了三種解法,他一個都理解不了,怎麼考上一中的。”

  等等,等等……

  一直當她看見本子的後半截。

  八年前的10月20日,他這樣寫道:我忘記她叫什麼名字了。

  好像姓肖……還是笑?

  其實從一開始就不太喜歡她。

  但不知道為什麼,她敲開門的時候,我還是請她進來了……

  蛋糕並不好吃。

  滷雞翅也涼了。

  好在,煙花很好看。

  11月1日。

  見到何子謙了。

  人長得挺普通,球也打得很爛,成績像一灘扶不上牆的稀泥。

  不知道她看上哪點了?

  圖他會唱歌,圖他會彈琴?

  收音機也會。

  12月31日。

  她說想嫁給一個當兵的。

  真是有病。

  總喜歡一些奇奇怪怪的人。

  3月3日。

  第一次打架,臉上受了點傷。

  不過還好,何子謙傷得比我重。

  看來我挺有學武術的潛力的,可以考慮一下報個培訓班。

  5月7日。

  何子謙到底有什麼好,值得她這樣不顧一切?

  有那個功夫為他掉眼淚,還不如出去吃頓好吃的,做幾張卷子醒醒腦。

  ……

  她到底明不明白啊。

  再後來,翻過好幾頁,艾笑看見他似是心煩意亂的寫著:“她不會明白了,她不會明白的。”

  漸漸地,到某一天,本子上沒有了日期,只留這麼幾句話。

  ——“我練了一年的球。”

  ——“還是打輸了。”

  旁邊的一頁可能是被他撕過,痕跡很清晰,或許是寫了又覺得不好。

  在那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不知道為什麼,林現沒有再記。最後的日期是畢業前夕,他的字跡潦草狂亂,前不明因後不明果的劃拉著——

  “我大概考不上了。”

  “不想考了。”

  日記到此結束,末尾剩著一疊空白的頁碼。

  而後當兵的生涯,轉業進公安的工作,這一切都與之涇渭分明的對立,形成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似乎前二十年的時光都被這本寒磣的日記封存起來,只要不翻開,那個記憶中的林現就永遠不會出現。

  艾笑合攏厚實的硬殼封面,背靠在牆上,深深的低頭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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