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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下很長的一段時間,大概由於新年前陳青離開的日子,哲順再次適應了一個人的生活,即使不再見到陳青,也似乎沒有任何不同之處。當然,紋身姑娘不再總是冷漠的轟走他決定哲順心中一切的平靜,何況老太婆是個安靜慈祥的老人。像是走進了一片古老安靜的森林中,這是哲順需要的,靈魂渴求的空氣與安然。常能拉起沉默的老太婆往名典小屋蹭一頓午飯是最美好的時候,哲順漸漸適應紋身姑娘總煮的黑色苦咖啡。

  紋身姑娘問“不會擔心嗎?你的孩子。”哲順沉默離開,回到老太婆家裡,透過窗戶悄悄凝視著紋身姑娘。

  那個丈夫說“我不願挽留一個心已經離開的女人,但他不應該帶著我的孩子離開,哪怕在我面前殺死他。”哲順很贊同,但對於孩子的生命這件事,他沒有明確的決定,大多時候他想到,陳青殺死或留下那個孩子,都不被自己重視。如果孩子活下來,他願替他取一個好聽的名字,叫吳自由或者吳雯雯,不分有沒有自由,只恨沒有紋身姑娘。如果孩子被陳青悄悄殺死,他會以為自己似乎做了一個夢,夢想擁有過這樣一個孩子。但醒來了,知道那是夢,就忘了,會從容記下她的名字叫吳雯雯,不分男孩女孩。

  紋身姑娘說“發生了什麼呢?我的父母為了我這個孩子,艱難度過一生痛苦的時間。為何現在孩子失去了同等的力量,不能將他的父母牢牢的拴在一起呢?”

  哲順勸慰她,只為勸慰她不再為新婚夫妻的災難而傷感,說“即使留下來,拴在一起,不正是你見過痛苦的一生嗎?”

  她固執說“至少他們心中只有彼此呀!哪怕是憎恨厭惡的彼此,愛恨都只有一個人。愛與恨是同樣深刻的情緒,愛著的痛恨著,恨著的深愛著,有什麼區別呢?總能歡笑多於悲傷,總能爭吵過後共同協商生活。”

  “可不就失去了心的自由嗎?”

  “為何要相遇相知在一起。為何要以為讚賞他一眼的芳華而錯以為那是愛他一生?只有犯錯後才懂得後悔反省嗎?我們都擅長遺忘,被生活推著急速前行,來不及牢牢記住曾經共同經歷的美好嗎?”

  事實上紋身姑娘如此平淡,哲順仍舊感到她的偏執,近乎絕望瘋狂的在追問,問自己,問生活,問生命。可是無人回答她,她只好仰著頭,迎著陽光看蔚藍天空里自由的飛鳥,無牽無掛。

  分開嚴肅沉重模樣的紋身姑娘,看到她的笑臉,看到她的安靜,她都是一道迷人的彩虹。哲順沉溺其中,遺忘妻子,遺忘這座城市賦予自己的功名利祿,塵世喧囂。她是天空的彩虹,一直自由的飛鳥,他願意成為靜靜守在她身旁的天空。大抵這時候哲順能夠錯誤的以為,時間,歲月就能從容輕易流走,他轉眼間就看到自己與紋身姑娘白髮蒼蒼,形容枯槁,這時候她仍在欄杆上仰頭看著天空,他仍默默呆在她身旁。沒有肉體的欲望,沒有愛情的悲喜,沒有生活的無奈,沒有黑髮變成白髮的漫長記憶,生命逝去如欄杆下的小河,無人在意,躲在一處低矮的河床里,即使空氣逝去,只要還留著她的天空,他還能看到她的身影。

  但不會是這樣的,紋身姑娘從不能給予他如此渴望近乎於童話般的美好。

  哲順重試許久沒有懷念過的烈酒,那是七天之後,沒有家,沒有妻子,哲順感到真正的孑然一身的自由。但他這時候不是優雅的哲順,側臉上有許多粗糙的胡茬子,提著喝過一半的酒瓶,在霓虹燈下的街道中唱歌跳舞,大呼小叫,倒在名典小屋旁橋頭欄杆下,呼呼大睡。沒有一個叫紋身姑娘的女人對小樓的窗戶呼喊,王家老太婆雖亮著燈,卻已經不會再擔憂橋頭有一個喝醉的男人。他被一個女人帶走,醉眼朦朧時模糊看到是個有幾分熟識的女人,但想不起來是誰。大概記得女人的胸膛很柔軟,很溫暖,他感到夜色中的涼意,貪婪的埋頭在女人的胸膛中,推開房門後迫不及待的將女人扔進白色的大床里,他感到自己的冷,猶如被扔在冰川之中,天空風雪呼嘯,積雪覆蓋世界,看不到一條離開的小路。那女人是冰川上唯一一處燃燒著沒有熄滅的火焰,他叫嚷著,哭喊著,這些聲音在房子裡迴蕩,使他感到熟悉,想到曾有過這樣的女人也如他一般肆無忌憚的嚎叫,停下來的時候她與他躺在血污布滿的白色床單包裹中。是的,絕對的自由,暢快。精神,靈魂,一切他醉意中所能想到的,都成為虛無,他以為自己是一朵白色的雲。

  紋身姑娘從橋頭回來時,他正在窗口靜靜看著,沒能止住淚水嘩嘩流下。

  綿長的糾纏與了無音訊里,已經被紋身姑娘定義為“逝去”,“再見”的原溪,鬼魅般又一次出現在紋身姑娘的生命里。這時紋身姑娘心中近於戒除的癮正在輕輕發作,但她既然已經決定不忘原溪的同時不再想起他,仍舊只能感到深深的苦痛時,裝作這癮從沒有發作。即使她心中在呼救,呼叫原溪的名字,她知道自己再見不到原溪。這一次,紋身姑娘的第六感,仍舊失去了對原溪行蹤的預知能力。直到她突然收到他的消息“我很晚到,等我,陪我吃東西。”消息來源的途徑處在一條很早前,紋身姑娘懷念原溪,癮在發作疼痛難忍時候寫下的簡短心情之下,心情上附在原溪多年前的照片,照片中的原溪是紋身姑娘最喜歡的樣子。早前在她的癮阻擋不住的時候,原溪悄無聲息,而突然的他的回應姍姍來遲,像是這回應被時間阻擋在時空隧道里,直到她平靜下來的時候才被允許出現,卻仍然具有使她欣喜,甚至忍不住歡叫起來的巨大力量。而紋身姑娘更加滿意,滿意原溪讓他預感不到的來臨。他似乎擔憂紋身姑娘看不到他的消息,又正式發來消息“在嗎?”紋身姑娘捂著嘴歡笑,緊緊盯著這簡短的倆個字,等待著原溪還未說完的話。片段後,他說“晚上十一點,或者十二點到,你還要不要見我一面呢?”好的!她如何能拒絕相見他的臉。紋身姑娘淺淺思考一下,回復原溪“一個人嗎?”原溪回復“一個人,與朋友約好明天相見。”正近乎於一場偉大戰爭的勝利,沒有開頭,不要結尾,但毫無疑問是一場偉大的戰爭,艱難的勝利。紋身姑娘感到自己又一次被拯救,是的,這一次的拯救來的尤為重要,她差點將他封存在記憶中,不再讓他時時折磨自己。即使癮仍然會發作,他仍能在她心中興風作浪,但她適應了忍耐癮的艱難,可以從容的看他在心頭興風作浪而當做一出美麗的戲。

  只是淡忘對於她來說,為時尚早,永遠也早。拯救留給他的時間,為時不晚,永也不晚。

  其中還存在著獨特的,只有紋身姑娘一人能夠享受的溫柔。是的,她渴求的溫柔,不是因為原溪話語中對即將相見自己而顯露出來的理所當然與隱隱期待,只因他的話語裡,先是採用獨特的信息來源方式展現他心中的理所當然,而後又用正式的方式讓她知曉她的期待相見的決心,小心翼翼的決心。留在她仍珍藏喜愛的他的照片下,這便是紋身姑娘需要的溫暖,在乎種種情緒的證明。類似於小孩子慣常使用的粗淺手法,以為假裝不在意可以隱藏什麼,反而將本欲隱藏的心理暴露無遺。這就好像紋身姑娘自我的癮在發作的時候,無路可逃,原溪恰時的出現同它說話,她會感到自己絕處逢生的喜悅,而在與原溪說話的時候假裝自己絲毫不期待他的出現,假裝自己一個人沒有他的消息也無比安好。這時候的紋身姑娘竊喜著,壞笑著凝視原溪的消息,將他的話語本能剝析成精細的碎片,她歡呼著,享受著,這其中原溪的小心翼翼,一道類似於相敬如賓而絕不是禮貌性疏遠的情感釋放。最可貴的是,她終於在苦苦的等待中偶然看到這一抹曙光,這場愛情糾纏的尊嚴與驕傲的戰爭中,原溪無論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終於對她展示處放下尊嚴與驕傲的痕跡。他輕輕的,小心翼翼的,害怕被拒絕的卻反而成了欲蓋彌彰的說“你還要不要見我一面呢?”那毫無疑問,就算是傻子也能懂,他在說“我想見你,你見我一面好嗎?”近乎於懇求,近乎於討好。但或許是長久的時間裡,他們都適應於處在自我的尊嚴與驕傲中,不觸動這條底線的談話方式,他仍想維持這尊嚴與驕傲,卻不小心暴露了深藏的秘密,紋身姑娘是多麼熟知他的女人,他又怎麼躲得過這探知。這小小的釋放賦予紋身姑娘遠遠不止於一道使她歡呼,使她開心情緒。真正的意義是,讓她明確了這場戰爭中失敗的不是自己一個人,他也是失敗者。同為失敗者,而不是被拋棄,會被遺忘的紋身姑娘一直以來認為的,失敗的是自己一個人。小小的差別所在,改變的是紋身姑娘內心中許多的猶疑和不確定的灰暗情緒。同為失敗者,他與她擁有的都是一樣偽裝的,為了掩蓋自己的失落與悲傷的驕傲與尊嚴。而不是面對愛情絕不能放下的,那猶如烈日般刺眼,能刺痛皮膚的不屈驕傲與尊嚴,這樣的差別能夠拯救紋身姑娘的生命,愛情的生命。是的,她早願為他,為這份破碎而又重生的愛情流著眼淚放下驕傲與尊嚴,只是還缺少被他肯定的勇氣和力量,而今,他同如此,同能如她想像的她將在他面前放下這份驕傲與尊嚴一樣他已然不小心漏出放下的馬腳。他亦能做到!那便是如她一般肯定,絕放不下這份愛情,賦予了她勇氣和力量。讓她不再苦苦想要將他封存,而能夠忍受癮常常的發作,痛不欲生也就不再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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