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番外 婆娑劫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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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糖寶此時已經完全將自己包裹在了絲繭里,花千骨萬分期待它破繭而出變成一隻小蝴蝶的樣子。

  雲牙作為一個妖怪,還是個漂亮的妖怪,要查到與她相熟到為她報仇的仙應該並不困難。花千骨傳信給殺阡陌請他幫忙調查,很快得知雲牙有個好友名叫媚兒,也是個兔子精,住在終南山的紫竹林。

  白子畫與花千骨準備動身前去之時,滿頭白髮的霰雪仙神色匆匆上了茅山,徑直跪倒在白子畫面前。

  「尊上救我!」

  白子畫見他整個右臂猶如被抽空了一樣,只剩一條皮掛在身上,不由皺起眉頭。

  霰雪仙已有三千多歲,原是委羽派掌門,後退位做了遊仙,本是道心堅定之人,但多年來遊歷紅塵,漸漸迷失墮落,開始殺人飲血,修煉一些邪術道法,被盯上也不出奇。但是兇手估計小覷了他三千年的道行,何況澄淵的事發生之後,之前的案子也被漸漸揭開,這些心中有鬼的仙人早就有所提防。所以一個不小心,竟被他從兇手手底逃出。走投無路,又不敢大肆張揚,卻知兇手定然不肯善罷甘休,只好來向白子畫求救。

  花千骨知道這正是抓住兇手的大好機會。

  「師父,你隨霰雪仙回委羽山來個瓮中捉鱉吧,我去紫竹林找到媚兒之後,就來跟你匯合。」

  白子畫可不認為兇手會束手就擒,心中微微覺得不妥,但花千骨早就有了獨當一面的能力,也沒什麼好不放心。於是交代了幾句,師徒二人便分道而行。

  花千骨到了終南山紫竹林,好不容易才找到媚兒的下落,她躲在極深極陰暗的洞穴中,一見花千骨便拼命的跑。俗話說狡兔三窟,花千骨實在是抓不著她,她也不聽花千骨解釋,花千骨只好也變作兔子,追了她一整天,才好不容易畫地為牢困住她。

  「媚兒,你不要怕!我叫花千骨,是長留山的弟子。我不是要害你,只是想跟你打聽點事!」

  媚兒幻化成人身,在結界裡左沖右撞,嚇得瑟瑟發抖。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花千骨耐心的安慰她:「是關於你好朋友雲牙的事,這很重要,你可以坐下來跟我談談麼,我保證不會傷害你。」

  媚兒憤怒的眼神看著花千骨,齜牙撲到結界壁上:「你們仙界的人都是壞人!連畜生都不如!雲牙就是被你們害死的!」

  花千骨心裡不由難過:「我知道,可是仙人大多數都是好的啊。我知道你朋友死得很冤,她也沒有做錯什麼。但殺她的那些人都已經死了,我只想跟你打聽一下,她有沒有關係很好的仙界的朋友,有可能會替她報仇的?」

  媚兒頓時呆住了:「他幫雲牙報仇了麼?不可能!怎麼可能?」

  花千骨一聽真有這麼個人,頓時眼睛一亮。

  「他不但幫雲牙報了仇,還接連殺了很多人。現在,他已經失控了,沒有人能阻止他。你能告訴我他是誰麼?」

  可是媚兒已經完全處於混亂狀態:「他怎麼可能為了雲牙去殺人呢?雲牙那麼愛他,可是他從來都不理雲牙啊,他甚至想要殺了雲牙。雲牙好傷心,雲牙一直努力修煉,想要變得更漂亮一點,她以為她再漂亮一點,他就會注意到她,多看她一眼了。卻沒想到那張臉卻給她遭來了禍害。她被那十幾個什麼仙門大派的弟子□致死,死了,他們還吃了她的肉。雲牙、雲牙,我可憐的雲牙……」

  花千骨心頭一陣難受,去掉結界,她靠近媚兒,擦掉她的眼淚:「別難過,至少那些人已經得到報應了。但云牙愛的那個人,他到底是誰?」

  「他是……」媚兒的眼神慢慢聚焦,不可置信的看著花千骨的身後。

  就在她要說出那個人的名字的時候,一陣光波襲來,打在她身上,媚兒轉眼間化作了一縷煙塵。

  「是我。」身後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聲音說道。

  花千骨頓時頭皮發麻,她僵硬的轉過身去,看著眼前那個超凡脫俗的身影。

  ——無垢上仙。

  「怎麼會……是你?」花千骨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為什麼不能是我。」無垢冰冷的笑。

  「你殺了那麼多人,都是為了替雲牙報仇?」

  「那些仙界的敗類,滿口假仁假義,其實不過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心地還比不上一個妖魔。既然如此,我就讓他們變成真的皮囊好了。」

  「可是你又為什麼要殺媚兒?她是雲牙的朋友啊,她並沒有做錯什麼!」

  無垢面色鐵青:「當時她們二人就在一塊,雲牙是為了救她才慘死的。她跑得倒是挺快,我留她一條小命受盡折磨和驚恐到現在,也到時候了。」

  花千骨頓時啞然。

  「你愛雲牙,對麼?」

  「愛?」無垢嗤之以鼻,「她是我許多年前路過紫竹林時,隨手撿的一隻快死的兔子。受了我的法力恩澤,才有了幾分靈氣,後又修煉成精。我見她那樣白,便取了個名字叫雲牙。打狗也要看主人,那些人竟然敢在□完她之後還吃了她,自尋死路!」

  花千骨不解:「可是媚兒說她深愛你,你卻曾想要殺了她。」

  無垢久久沉默,眉間一縷嘲諷的看著花千骨:「她是我的婆娑劫。你要我如何,難道不躲著她,還要跟她長相廝守麼?」

  花千骨徹底呆住了,有些劫數是每個修道者都要經歷的,例如天地劫、生死劫。但是婆娑劫,卻不是所有人都會遇到。而一旦遇上,幾乎是避無可避,難以擺脫,始終厄運纏身,每況日下,最後通常都難逃瘋癲成魔,身敗名裂的下場。

  婆娑劫不是死劫,卻是痛苦之劫,毀滅之劫。

  確切來說,婆娑劫指的不是一個劫,而是一個人。

  而對無垢來說,這個人十分不幸,正好是深愛著他的雲牙。

  得知此事之後,無垢雖念著多年餵養,沒有下手殺她,卻也毫不客氣的扔了她。雲牙卻並不懂那麼多,心心念念著主人,還為了無垢修煉成精。

  花千骨忍不住為雲牙難過:「你是因為自己沒有保護好她而內疚自責麼?那也不用殺那麼多人!」

  「自責?是她不自量力,活該找死。我是經她一事,才知眾仙中,竟有如此多狼心狗肺,禽獸不如的東西。」

  花千骨看著他空無一物的漆黑雙眼,頓時一陣頭皮發麻,心中有不詳的預感。

  「所以你殺了那麼多人還不夠,又要殺霰雪仙?」

  無垢冷笑:「霰雪仙?你以為我若真想要他的命,他有可能從我手底下逃脫,去向你師父求救麼?」

  一陣寒意從花千骨腳底湧向心底。

  「你是故意把師父從我身邊調開?」

  「你說呢?」

  花千骨臉色慘白:「你下一個真正要殺的人,其實是我對麼?」

  「子畫的徒弟,果然還不算笨,我也沒想到,你們會這麼快就查到媚兒身上。有什麼遺言留給你師父的,說吧,我會替你轉達。」

  無垢一步步走近花千骨。

  花千骨一面將袖中裝糖寶的盒子扔了出去,一面連連後退,滿臉不可置信:「可是為什麼?我、我承認我以前吃過兔子肉,可是我從來沒做傷天害理之事啊。」

  無垢一手捏住了花千骨的脖子:「可是你做出了背德**之事,花千骨,你愛上了你自己的師父!」

  無垢冰冷的吐出對花千骨的判決,右手用力收緊,花千骨腦袋像被誰狠狠敲了一悶棍,身體中所有的氣血、真氣和力量全都被抽著向外奔流而去。伴隨著劇烈的疼痛,身上的肌膚,上下鼓動著,她能感覺到自己正一點點的乾癟下去。

  她知道不多時,自己也將只剩下空空的一具屍囊。

  可是為什麼?

  她不過是愛上了師父而已,難道就真的大錯特錯,天理不容了麼?

  ……

  不!

  沒錯!她明明沒有錯!

  花千骨渾身突然銀光大震,將無垢彈開了去。無垢驚疑不定的看著她,見她雙瞳有瞬間變成了紫色,但又恢復如常,心下微微驚異。

  「不要再徒勞掙扎了,剩下的時間,你應該好好靜思己過。」

  無垢不再靠近,而是舉起了手,掌心洶湧澎湃的力量化作強光向她襲來。

  花千骨面無血色的癱倒在地,實力懸殊太大,她知道這次自己無論如何再難逃一死,只能像媚兒一樣在他手下化作輕煙。

  可是好想見師父,想見他最後一面——

  但師父若知道了無垢上仙是因為何罪而殺她,又該是怎樣一種心情呢?

  那一剎那花千骨認命的閉上了眼睛。

  可是正在渡劫的糖寶,卻感應到了她的危險。檀木盒從地上騰空而起,擋在了她的面前。

  「不要!糖寶!」花千骨連忙伸出手去。

  盛光之下,眼睜睜看著檀木盒子碎成一片一片,然後是包裹糖寶的繭,一點點出現裂紋。

  無垢這一擊力量之強,以糖寶怎麼抵擋得住,不過是陪她一起死罷了。花千骨撲上前,想要在最後一刻抱住糖寶,她能感覺道自己的身體也正要被撕裂成無數片。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黑色的人影出現,風一樣刮過,竟將無垢這一擊之力盡數收入袖中,然後及時接住了要掉落在地的糖寶。

  花千骨雖沒看清,但知道對方在那一瞬間度了仙力在糖寶身上替它治療。然後再下一刻,那人已經消失無蹤,而糖寶則回到了她的掌心裡。

  「糖寶!」花千骨焦急萬分的捧著糖寶,就見它的繭已經石化,硬如蛋殼,上面的裂縫持續擴大,然後啪的碎裂開來。而糖寶背上剛長出的一小點嫩翅,漸漸又縮了回去,回復成以前模樣。雖然身上添了幾道傷痕,但它微微顫動著,竟然睜開了眼睛。

  「糖寶……」

  「骨頭娘親……」糖寶揉揉眼睛,懵懵懂懂的看著她。

  花千骨幾乎要熱淚盈眶。

  因為她的錯,糖寶渡劫失敗了,不過萬幸的是,它還沒有死。

  只是她的糖寶,再也沒辦法變成蝴蝶了。花千骨絕望的抬頭,看一眼黑衣人消失的方向,嘴唇已經變成了青紫色。一面搖頭,一面不可置信的喃喃著:「不可能,怎麼可能……」

  無垢也眉頭緊鎖,低頭沉默了片刻,抬手從腰間抽出一把光劍來。

  「我倒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命大。」

  花千骨重傷幾乎已經不能站立了,只是嘴裡念念有詞的,渾身一直在顫抖。

  無垢舉起了劍,就在這時,天邊一道白影飛來,擋在了花千骨面前,同樣舉劍迎擊,將無垢彈開老遠。

  無垢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之人:「你怎麼會來?」

  他的氣場早就覆蓋了整座終南山,連走出都不能,更不可能有人觀微得到。

  「為何要殺我徒兒?」

  白子畫看著眼前重傷的花千骨還有渡劫失敗的糖寶,微微眯起雙眼,竟不自覺閃過一絲怒火。

  「你說為何?」

  白子畫不由沉默。

  「你已經走火入魔了無垢。」

  若不是他跟霰雪仙行到半途,突然醒悟了一切,花千骨豈不是就這樣被他害死?

  「我自認每一步都在計算之內,告訴我,是哪裡出了破綻?」

  白子畫輕輕搖頭:「破綻不在你,而在檀梵。」

  「檀梵?」

  「我突然想起他托我給你送了一顆藥,氣味辨來那顆藥不過兩種成分,當歸,還有何首烏。我當時雖疑惑卻並未多想,之後將一切串連,才反應過來檀梵早就洞悉了一切。只是他一向義氣用事,你對他而言,顯然比你殺害的那些人更加重要,所以他選擇什麼都不說。只是以他的方式在奉勸你——回頭是岸。」

  無垢大笑起來,滿眼嘲諷。

  「回頭?我哪裡錯了,這個仙界如此污穢不堪,我只是在進行清理!」

  白子畫搖頭:「你只是無法遏制內心的憤怒,想要報仇發泄罷了。」

  無垢垂眸不語,表情微微扭曲。

  他永遠忘不了當時自己對雲牙說了怎樣冷厲絕情的話,完全絕望的雲牙,又遇到那樣一幫仙界的敗類,她到底是懷著怎樣痛苦的心情死去的?無垢每次想到這點,都幾乎是心如刀絞,恨不得將那些人通通殺光。

  「呵呵,子畫,我知道我不一定是你的對手。看來今天,是殺不了你的徒兒了。那麼最後的懲罰,只能施予妄動凡心的我自己。

  無垢突然上前一步,緊緊握住白子畫的手,然後就著他手上的劍穿通了自己的身體。

  「無垢!」白子畫扶住他。

  無垢湊到白子畫的耳邊,輕笑呢喃:

  「我之所以避雲牙如毒蠍,因為她是我的婆娑劫。越是想躲越躲不開,到最後,她還是像噩夢一樣纏著我,毀了我。我是沒有選擇,迫不得已。可是子畫,你呢?你又是為了什麼?早從第一天與她相見,你就知道,這個孩子,她就是你此生的婆娑劫。你不但把她帶在身邊,還收他為徒?呵呵,我是該笑你傻呢?還是太過猖狂自負?子畫,殺了她!否則你最後的下場,只會比我的今天,還要慘上千倍萬倍……」

  白子畫愣住,不由鬆開雙手。無垢失去倚仗,腳一軟,癱倒在地,慢慢閉上了眼睛。

  許久,白子畫才回過神來,手上發出微光,輕撫而過,無垢的身體在光芒中,化作輕風消失不見。

  當年為救紫薰,東華與檀梵不惜對他跪地相求。可無垢只說了四個字——罪有應得。或許在他看來,作為仙,妄動凡心就是大錯特錯,何況是行了如此多不義之事。他的心太高傲太乾淨,所以更沒辦法接受這樣的自己,這樣的仙界。歸根到底,這才是他的婆娑劫。

  白子畫走向花千骨,見她依然在失神顫抖中。

  「小骨,已經沒事了小骨,糖寶也沒事!」

  白子畫從未見過花千骨有這樣驚恐失措的模樣,擔心的微微皺起眉頭,正要給她療傷。花千骨卻突然摟住他的脖子,用力的狠狠抱住他,臉也緊緊相貼。

  白子畫有些窘迫,輕輕拍打著她的背低聲安慰。

  花千骨卻依舊緊緊抱著他不肯放開,白子畫只得一手將依舊昏昏沉沉的糖寶收入袖中,一手將花千骨抱在懷裡,站起身來,向天邊飛去。

  回到離此較近的茅山,花千骨好不容易睡著,卻依舊死死的抓著白子畫的衣襟不肯放手。

  白子畫心有疑惑,不明白在他到來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麼,竟然把花千骨嚇成那樣。

  便也由得花千骨,始終抱著她,一面源源不斷的給她輸入內力療傷。糖寶則交給了雲隱醫治。

  花千骨睡了三天三夜,白子畫便抱著她一動不動在榻上坐了三天三夜。

  終於,花千骨醒了,目光略有些空洞的看著白子畫。

  「師父……」

  「還好麼?是否有什麼地方感覺不適?」

  花千骨呆呆的搖了搖頭,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著白子畫。

  「師父,小骨想回家,想回絕情殿了,想見輕水、十一師兄,想見朔風,想見清流,還有火夕、舞青蘿和師叔師伯他們,就連霓漫天,小骨都想見……師父,咱們回去好不好?」

  白子畫疑慮更甚,微微點頭。

  「好,咱們明天就回去。」

  花千骨微微心安的鑽進被窩,很快再度陷入昏睡,迷濛中,師父冰冷的手給她掖好了被子,還颳了刮她的鼻頭。

  花千骨被一陣極度的寒冷所驚醒。她睜開眼睛,放眼望去,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只有一片漆黑與虛空。幾乎讓人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

  來不及了——

  花千骨的心筆直的往下墜落。

  再來不及見大家最後一面,來不及與東方還有殺姐姐他們告別。那個黑衣人就那樣安靜的矗立在她面前。

  花千骨輕嘆一口氣,雙膝一屈,跪了下去。

  「你殺了我罷。」

  萬籟寂靜。

  黑衣人終於開口,聲音空靈得不像人聲。

  「你知道我誰?」

  花千骨不由苦笑:「我本是無論如何也猜不出的,只是,你一心想要殺我,卻救了糖寶……」

  對方點了點頭:「你從來不肯放棄活下去的希望,這次卻為何不反抗?」

  花千骨臉色蒼白,像是瞬間被抽走了所有的力量與生氣。

  「世上任何人殺我,我或許都會不願、不甘,但只有你。我知道,你要殺我,我必然是有,非死不可的理由。」

  「你也不問我為什麼?」

  「我不想知道,更不敢……知道。」

  「其實,我本不願親自動手殺你。」

  「所以你利用無垢上仙,想借他的手懲治我?可是他殺的都是他認為有罪的人。你呢?你有很多方法讓我死,卻要讓他殺我,難道你內心深處也認為,我喜歡師父是錯的,是有罪的麼?」

  對方突然變得有些激動:「沒有錯!可這是一切錯誤的開始!花千骨,你必須死。只有你死了,一切才會結束!」

  花千骨抬起頭來直直望著那人。

  「我可以死。只是,臨死前讓我看看你好麼?讓我看看你的樣子!」

  那人退了一步。

  花千骨苦笑:「好吧,不用說什麼了。你殺了我罷。」

  那人舉起了右手,然而卻是顫抖得厲害。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你怕麼?」

  「不怕!」花千骨重又抬起頭來看著那人,「那你呢,你怕麼?」

  那人微微苦笑一聲:「怕……我很怕。」

  花千骨見那人顫抖得幾乎無法自持。終於,仿佛做了怎樣一個艱難的決定,那人輕嘆了一口氣,放下了手。

  「你走吧。」

  花千骨不可置信的抬頭看著對方:「你不殺我了?」

  對方久久沉默。

  「那你怎麼辦呢?」

  「快走!」那人仿佛壓抑著極大的怒火,催促道。

  花千骨只好站起身來,搖搖晃晃的就轉身往回跑,她不知道她能跑到哪裡去,只知道必須離那人越遠越好。

  那人靜靜看著她跌跌撞撞的背影道:「我雖不殺你,但是這段記憶我必須拿走!」

  一道銀光直擊向花千骨的後腦,她往前撲倒下去。忍不住大叫一聲,驚嚇間,再一睜眼,已是天亮。

  白子畫正站在床邊看著她。

  「小骨,沒事吧?」

  花千骨疑惑的看著白子畫:「師父?」

  「骨頭娘親,糖寶再也不能變蝴蝶了!」糖寶吧嗒一下貼在她臉上,抱著她鼻子哇哇大哭。

  花千骨難過的捧著它親了又親:「沒關係的,糖寶以後好好修煉,等過了天劫,就能變成人了!」

  「真的麼?嗚嗚嗚!」

  「真的,不信你問師父。」

  見白子畫也點頭,糖寶這才放下心來。

  花千骨見到一旁收拾好的包袱,奇怪道:「師父,咱們要到哪裡去啊?」

  白子畫微微皺眉:「你昨日說想回長留山。」

  花千骨使勁撓頭:「可是師父,小骨還沒玩夠呢!師父還答應過要陪小骨回花家村拜祭爹娘。師父,咱們再遲一點回去吧!」

  白子畫見她恢復如常,表情微松,輕輕點頭,雖有些疑慮卻也不願再去深思了。

  師徒二人共乘一雲,告別雲隱,離開茅山去往別處遊歷。糖寶也不再嗜睡,趴在花千骨頭上各種嘮叨。

  看著一高一矮相依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層層疊疊的雲間,黑衣人久久矗立不動。

  「對不起……我還是下不了手,下不了手,親手殺掉我自己。」

  那人扯下了面紗,露出一張傾城絕世的面容,卻竟然是已變成妖神後的花千骨。

  成為妖神之後,她殫精竭慮,一心只想要糖寶復活。可是直到決戰前夕,她終於不得不面對這個現實,一切只是她的妄想罷了。

  白子畫將手臂上絕情池水留下的疤痕連肉一起剔掉的那一刻,她的整個天都瞬間塌了。

  一切迫使她做出了這樣的決定,利用不歸硯,回到過去,殺掉一切還未發生,處在最幸福階段的自己。這樣,現在的自己也就不存在了。糖寶、朔風、東方還有落十一他們最後也不會死。

  不歸硯既然可以在不同的地點移動,那麼按道理時間點上也可以。花千骨將所有妖神之力注入其中,找到了現在與過去之間的某個結點,即是王昔日,然後成功的回到過去武林大會正進行的時刻,見到了一生中最快樂時候的自己。

  她暗中去看了輕水、看了落十一、看了東方、看了殺阡陌,看了那些所有她愛的人,還有後來會被她害死的人。

  她一路跟隨著年幼的花千骨,重溫舊夢。仿佛糖寶,還有師父,都還在她身邊。

  可是她沒辦法親手殺掉自己,所以只好借刀無垢上仙。卻沒想到,為了救糖寶,一切還是功虧一簣。

  怎麼辦呢?

  一切已難以挽回,她又沒辦法對自己狠下心來。是應該繼續想辦法在某個點上改變過去?還是在早已絕望的現實中繼續往前走?

  在小小的花千骨跪在地上祈求自己殺掉她時,已經成為妖神的花千骨,終於做出了選擇。

  她幾乎忘記了年幼的自己,曾是多麼的勇敢過……

  花千骨的身影碎做點點光斑,消失在過去的時空中。

  再睜眼,已回到了雲宮。

  周圍一片溫暖蔚藍,花千骨渾身□的從水底緩緩浮上水面,光著腳從池中走出,衣裙飛來穿戴完全。流蘇輕擺,極盡浮華。周身環繞著四條飄浮在半空的飾帶,如墨的發簡單隨便的用一花枝綰著。

  儘管身在神界,外面也已風起雲湧,瓢潑大雨。

  ……

  「對不起,白子畫,我已用盡一切力量去挽回,卻最終還是殺不了我自己,所以最後,只能把殘忍留給你。」

  花千骨目光平靜而空洞的一步一步朝著殿外走去。

  大戰,即將開始——

  而最後的結局只能是兩敗俱傷,不死、不休。

  ----------------婆娑劫番外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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