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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兒,你的名字,其實是我替你取的。”

  “母后為我……?”

  唐墨怔然抬頭。

  “如墨染天下之才,似墨浸人間之苦。墨兒,你要是不在了,就沒人再記得這兒發生過什麼,沒人再記得……顧青城騙了我們!”

  在齊文姬身下積得愈來愈多的血水卻將唐墨的心緊緊擰起,他‘咚’的一聲跪了下來,無言地磕了三個響頭。

  那是他最後一次在人前哭。

  誰也未再開口說出一字,鹹濕的淚水卻不斷奪眶而出,憤怒,憎恨,絕望——種種感情交織在一塊兒,好像要將他一生的喜悅與快樂都從他身體中抽離出去。

  齊文姬靜靜闔上眼。

  他知道是分別的時候了,轉身推開木窗,窗外是被黑雲團團包裹的銀月,奪走了銀輝,也奪走了他的一切。

  四周的宮室皆已著火,滋呀作響的木質建築轟然倒塌,引起一次次震耳欲聾的炸烈聲。那炸裂聲近在咫尺,仿佛下一秒就要將這件狹窄的暗室一併吞沒。

  四周並無士兵,想必是怕這宮殿完全倒塌會殃及他們的安危。

  唐墨爬出窗子,回過頭,最後一次望向他的母后——那個世上唯一一個會包容他,愛他的女人。

  可齊文姬的視線卻並不在他身上。

  她渾濁的瞳孔中尋不到一絲光亮,將那個穿著錦袍的屍體輕輕抱起,像是抱著一個襁褓中的嬰孩。

  她柔聲喚著他的名字。

  唐墨再也支撐不下去了。

  他沒命似的跑著,冰冷的空氣填滿了他的肺部,腹腔中的刺痛感與喉間的腥味一陣陣泛上,卻仍是無法讓他停下腳步。

  空無一人的獵場外,一匹未被拴住的馬兒向他徐徐走來。

  甄姬並未在他這兒停留,卻是走在前頭,領著他去了一處獵場邊界的空地。

  黑暗無光的角落中,忽然閃出一道轉瞬即逝的亮光。

  “那是……”

  其實那光亮一閃而過時,唐墨心裡便有了答案,可他又希望是猜錯了,她不久前才答應過自己的——會好好看管那塊玉的。

  那是母后最後留給他的東西了。

  就算那些金國的士兵幹了如此喪盡天良之事,但那終究和一個孩子無光,他心底里藏著一個聲音,苦苦懇求他去相信那個女孩。

  如果連她都騙了自己,那他又能相信些什麼?

  唐墨伸手去夠,滿心希望什麼都夠不到,希望那光亮只是草上的一滴露水,可指尖前端卻還是觸到了一塊堅硬冰涼的東西。

  他死死盯著自己的右手,緩緩將手心打開。

  赤黑屍血與黃白漿液相融,在冰清透亮的白玉之上微微閃出異光。

  作者有話要說:  倒計時~

  第八十章

  過去的回憶如同潮水, 一旦漫上,就很難再收回。

  那一夜, 鳴汕滿城烈火不散,漫天的黑雲足足延綿數百里。

  除了唐墨, 城中再無一人生還。

  再後來呢?

  他逐漸回想起了身處胡國的那些衣不裹體,食不飽腹的日子。

  小倌唾他,流民笑他——畢竟,沒人比一個沒有身份的異國乞丐更低賤的了。

  除了一塊被打得頭破血流也要死守的寶玉以外,他什麼都沒有了。

  後來,武將官場中寸步難行的他終於受了徐烈的舉薦,成了胡國的軍師秦墨之。

  上任第一天, 他砍下了所有仇人的腦袋。

  徐烈在他身後放聲大笑,稱他是個可塑之才,殊不知他心中的藍圖已然構建, 而自己也只是秦墨之眾多棋子之一罷了。

  身懷國讎的野犬,終是會尋著仇恨的氣味找來戰場的。

  千百次難眠的夜, 早已讓仇恨化為了一種銘刻入骨的執念——他要顧青城為他的罪行償命, 為他所有至親的死償命!

  然而顧青城卻早已歸隱宮中, 若是想接近於他,可並不容易。

  幾番周轉,他終於以文官的身份來到了顧家。

  看著周遭蜂蝶飛舞的可愛景色, 食客間暢談兵法的盛大場面,秦墨之假笑的面孔之下恨意漸深——他想要放一把火,一把足以燒淨這一切可憎之物的大火, 一把如同當年唐甄滅亡時一樣的熊熊烈火。

  秦墨之已於暗中在顧家藏了內線,待一切布置完備,就只差他一聲令下。

  可他卻看到湖岸上躺了一個人。一個滿臉河泥的女子,正躺在湖邊的淺灘上。

  鬼使神差的,他向她邁出了步子。

  世間怎會有這樣的巧合?

  她於昏迷中迷糊地醒來——一切都像是在重演當年的那一幕般,越是在她身邊停留,就越想回憶,而越去回憶,就越是痛苦地沉迷下去。

  那一日,藏在顧家的內線並未收到放火的命令。

  一切都似乎會像從前那樣發展——他在她身邊停留,她也被他吸引。可這些事,卻未再發生過。

  興許是已經過去太久太久的歲月了,顧念的性格與喜好都變了太多,那個他記憶中笨拙害羞的姑娘,如今已全然不再。

  可她卻還是發著光的。

  她拉弓的那一瞬,一雙水眸之中的疑慮與惶恐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只有一望無際的堅定與無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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