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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面上立著一座小小的拱橋,橋洞滿如圓月,之間艄公口中的小曲兒調子立刻就變了,聲音拔高,船槳划過水面,整艘小船如落葉般輕盈,輕易就滑過了橋洞。

  艄公回頭一看,拱橋上幾個孩子正在追逐打鬧,他笑著高喊了幾聲,用的大概是本地的方言,那幾個孩子哄叫一聲就跑開了。

  船內,祈舜和玄瀾面對面的坐著。祈舜的臉色有點輕不可見的微妙——如果說前世今生兩輩子加在一起,有什麼是他不可能學的會的話,江浙一帶的方言絕對排第一。

  這絕對是天底下所有搞情報的人最難以攻克的難關——他一直非常奇怪,吳越這地方,邪門到出一個村就有一種方言,一條河流過來,途經的村落語音發音也要拐個九轉十八彎,河首村與河尾村那發音方式簡直就像是差了十萬八千里,分明就是兩種不同的語言體系。

  ……偏偏這些村子的人天生的就能聽懂這一片的所有方言,並且彼此能夠毫無障礙兩個人用兩種不同的方言進行溝通。

  譬如說,艄公剛才喊的那幾句話,在祈舜聽來只聽出了一個語氣詞“唄”,其他的……那是什麼亂碼?

  祈舜瞥一眼對面坐著的人,有點恨得牙痒痒,……裝的好像你能夠聽懂的樣子。

  玄瀾當然聽不懂。他們兩個都是土生土長的北方人,當然聽不懂南方的方言。

  雖然聽不懂,但是玄瀾很淡定……非常淡定。

  祈舜一挑眉:“你覺得艄公說的是什麼意思?”

  案几上放著一個茶壺,邊上倒扣著五個茶杯,玄瀾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那是民間最普通的泥陶的茶壺和泥陶的杯子,和宮裡頭景德鎮燒制出來的頂級瓷器有著雲泥之別,是那麼粗陋不堪,然而那一雙掌握天下生殺大權的手搭在上頭,手指輕輕的彎著,像是手執琉璃杯一樣從容

  船艙內的兩個人顯然並不在意這些細節,祈舜也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那水真的只是單純的白水,沒有泡著任何的茶葉,入口清涼,隱約還有一絲絲的甜意,想必甘泉,也不過如此。

  玄瀾看著他被清水滋潤過的雙唇眼神暗了暗,低下頭勾起嘴角笑了笑,“反正肯定不是讓那幾個孩子要小心別溺水的意思。”

  祈舜皺起眉頭,他還真就覺得就是這個意思了,放下杯子,雙手撐著桌子往前傾,道:“賭一把?”

  這個姿勢一般情況下是非常具有侵略性和壓迫性的,祈舜的氣勢也絕對鎮得住場子,但是他面前的人明顯不受影響,八風不動單手執杯,挑眉,“賭注?”

  祈舜齜了一下牙,覺得後槽牙有點酸,後腰也有點酸——身為站在權力最頂端的兩個男人,物質上的一切都已經不足以成為他們的賭注,兩個人拿情趣當樂趣,南巡的這半個月小日子過得十分肆意。

  “老規矩?”

  “老規矩。”

  玄瀾微微的笑了起來,那一瞬間的容顏簡直要晃花祈舜的眼——他已過了三十,青年的那一點鋒芒稜角都被歲月磨去,獨留下屬於男人的成熟。曾經那精緻的五官可以說是艷麗到有些戾氣了,稍一怒目便有一種刀鋒般的艷麗肅殺撲面而來,如今那種艷色不減反增,只是被長年的養氣浸染的內斂溫潤了許多,如同牡丹的花瓣一樣,層層疊疊,此刻一笑,就像是濃墨滴入清水,稍一晃神眼裡便再容不得其他了。

  祈舜呼吸微微一滯,他簡直不敢相信,他都快要四十的人了,還像個毛頭小子一樣,玄瀾一笑他就控制不住的心跳加速……真是白活了這許多年。

  幸好這傢伙是皇帝,長年冷著一張臉,也只在他面前笑……恍惚間祈舜還想到。

  玄瀾傾過身去在祈舜耳側說了一句話,便起身去船頭和艄公交談了。

  祈舜咳了兩聲,兩人在一起都十年了,一些葷話他都不會臉紅了,只是還是忍不住有些羞恥,他揉了揉自己發燙的耳根。

  馬車什麼的……車震啊。

  艄公的官話說的不錯,雖然帶著一股子吳儂軟語的口音,但還是可以聽清的。玄瀾走過去與他交談,艄公自知面前這位必然是貴客,態度也是敬著的。

  “客人說笑了,這水鄉的孩子哪有不會水的……嗨,那是說他們在外頭鬧,跑個一身灰,又出一身汗,回去還不得被自家娘親一頓揍啊!”

  祈舜:“……”

  乘著小船游過了江南的水街,兩人最後是一路逛回去,走回總督府上的。這一回他倆是偷偷溜出來的,身邊一個伺候的人都沒帶,只有應盛和楚樓在暗地裡跟著,說的好聽叫微服私訪,其實就是兩個老男人戀愛談了十幾年,還沒約過會。

  回去的路上路過街市,兩人引起一路的騷動,大姑娘小媳婦兒都探頭朝著這邊看,沒辦法,玄瀾這相貌,魅力值的確太大,還有一個氣度絲毫不遜於他的祈舜站在他身邊,兩人站在一起,實在是太養眼了。不過他倆的通身的貴氣還是震懾住了不少人,那氣場等閒人不敢湊上來。

  一個五歲的小丫頭撲騰著跑了過來,手上還拿著一朵剛買來的花,直接就抱住了玄瀾的大腿,小丫頭有點胖,圓潤的很可愛,她抬起頭一看,玄瀾剛好也低頭去看自己小腿上的不明生物,面無表情

  小丫頭愣了一會,挪了幾步又抱到了祈舜的大腿上,祈舜蹲下身,小丫頭又愣愣的看了他幾眼,把花塞他懷裡就跑了——邊跑還邊哭,一隻手去抹眼淚:“娘,娘……好兇……”

  祈舜實在忍不住笑意,肩膀一抖一抖的,玄瀾,玄瀾……更加面無表情了,只直直地盯著他拿在手上,跟著他一抖一抖的那朵花……

  祈舜把花塞他手裡,忍住笑道:“嗯,收好了……人家小妹妹本來是要送給你的。”

  最後回到總督府的時候,祈舜都還掩不住臉上的笑意,一路上的侍衛都很好奇,王爺今日心情怎麼這麼好……不過陛下看起來不怎麼高興的樣子。

  雖然打賭輸了下一回的姿勢由玄瀾來定……不過,啊,能夠有機會嘲笑一下他,還是很值得高興的。

  伍什聽到兩人回來的消息後跌跌撞撞從前院跑出來,匆忙到根本來不及揣測兩位主子的心情,結結巴巴地說:“陛下……大、大事!”

  伍什做了十幾二十年的御前首席大太監,能夠讓他大驚失色慌慌張張的事情已經很少了,祈舜輕輕的皺起了眉頭。

  只聽得伍什道:“泰山、泰山頂上雲霧散——現五色、五色祭壇!”

  “……五色祭壇?!”祈舜首先被震驚了,嘴唇都激動的有些顫抖:“……你再說一遍!”

  玄瀾也極其嚴肅的盯著他,神情嚴峻。

  伍什道:“京里傳來消息,道是有樵夫上山砍柴,發現泰山頂上終年不散的雲霧散了,後守軍派人上山核實,登天台上確現五色祭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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