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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昀下意識地回答,然而心思卻已經不在這上面了。

  沈暄和到底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思和信念,竟然裝作沈清讓與他交流,甚至願意把對沈清讓用刑的事往自己身上攬,只為了能夠不出聲來裝作沈清讓以矇混過關?

  一片寂靜里,沈暄和就站在鐵欄杆後,他貪婪地看著韓昀的臉,怎麼看也看不夠似的,卻不敢有更多接觸。

  畢竟,他不是沈清讓。若是韓昀看得見,他定然不願意在這裡和他多花哪怕一秒鐘時間。

  雖然沈暄和不出聲,但若是上手摸,總還是會露陷。可這時候韓昀卻提不起心思去找茬兒了,他傻乎乎地站著,仍有些沒回過神,他沒想到向來高傲自負的沈暄和居然會為了他而去假扮他這輩子最恨的,同時也是最巴不得除之而後快的人。

  【他對你好嗎?】

  沈暄和在他手上寫,緊張地等待著他的回答。

  韓昀沉默了一會兒,地牢里又濕又冷,不知從哪兒傳來的滴答水聲不斷迴響著。他的指尖還碰得到沈暄和袖口粗糙的布料,他把戲做的很足,囚服和鐐銬一樣不少,然而單薄的麻布完全不足以抵禦冬天的寒冷,沈暄和雙手冰涼,連握著韓昀的手都有些發抖。

  半晌,韓昀輕輕點頭,說:“他,挺好的。”

  簡簡單單三個字落下,沈暄和卻是如蒙大赦,從未有過的肯定與溫柔讓他忍不住心裡發酸。

  哪怕,是通過“沈清讓”這層身份才能夠感受到,也已是足夠彌足珍貴了。

  【你該走了,地牢很冷。】

  寫完這句話後沈暄和就要收回手,韓昀慌忙握住,問:“等,等一下……清讓,我還會再見到你嗎?”

  語氣里的急切讓沈暄和動作一頓,他將韓昀的手握在手裡,卻並不答覆,只低頭盯著地上鋪著的稻草。

  多麼悲哀和可笑,他最奢求的東西,卻只有頂著另一個人的身份才能夠得到。

  【會的。】

  他寫道,隨即鬆開了手。

  韓昀遊魂似的回到寢宮,抱著貓坐在軟榻上走神。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是……他心軟了。

  沈暄和能做到這一步,是韓昀從未想過,也從不曾預料到的。

  他呆呆地坐了一會兒,沒過多久,沈暄和就回來了。

  他進來後並沒馬上走向韓昀,而是讓侍女打來熱水,韓昀起身走向他,自從他失明後宮裡大大小小的擺件已經被收了個乾淨徹底,但他仍腳軟似的絆了一下,險些摔倒,被匆忙走來的沈暄和一把扶住。

  “怎麼不坐著?”

  沈暄和有些緊張地扶住他,冰涼刺骨的溫度哪怕隔著兩三層袖子都能夠傳達到韓昀的手臂上。

  韓昀垂下眼,說:“你的手好涼,御書房裡沒有供暖麼?”

  沈暄和觸電般的鬆開手,故作輕鬆地笑笑,說:“商討完事情後又去御花園走了走,天氣太冷了。”

  此時侍女端了盆熱水過來,沈暄和將手放進去,泡熱了之後才拿出來,仔細地用布巾擦拭乾淨,而後才握上韓昀的手,拉著他坐到軟榻上。

  “下午去見他了?”

  “嗯。”

  頓了頓,韓昀說:“他……不會說話了。”

  沈暄和沉默下來,其實在有暗衛從旁協助的情況下,加上韓昀看不見,裝作沈清讓挺容易,只有一點很難解決——就是聲音難以偽裝。

  他實在沒了辦法,只能想別的法子騙過去。

  反正韓昀已經這麼恨他了,再多一點也無所謂。比起對他的怨氣,知道沈清讓死了的消息的打擊恐怕會更大。

  沈暄和閉了閉眼,啞聲道:“是我對他用了刑。”

  韓昀沒話說了。

  沈暄和倒是直白,半點不找補,乾脆利落的承認下來,倒讓韓昀無所適從起來。

  他能感覺得到沈暄和在害怕,也感覺得到他隱忍的痛苦與酸楚,這種時候韓昀感覺自己說什麼都不對,乾脆把手抽出來,抱著貓一聲不吭地縮在一旁。

  沈暄和坐在一旁沉默地看著他,眼眶通紅,潮湧般的濕意被他強自壓了回去,卻依舊覺得鼻子堵得厲害。

  兩人相對無言,直到晚膳時間,沈暄和才來叫他喝藥吃飯。

  韓昀理了理腰間佩戴著的香囊,搖頭說:“沒胃口,我吃些水果就好了。”

  “水果營養不夠,”沈暄和說,“多少吃一些,阿昀。”

  韓昀感覺喉嚨癢得厲害,硬是忍著,但等到沈暄和用湯匙餵他吃飯時,一張嘴卻還是忍不住咳嗽,溫熱的液體順著嘴角涌了出來。

  “阿昀!”

  沈暄和大驚,忙扶住他,一邊轉頭朝外面吼:“御醫!快宣御醫!”

  自韓昀中毒後沈暄和就命御醫輪班守在宮內,於是御醫也很快趕來,電上薰香進行針灸治療。

  沈暄和守在床邊,緊緊地握著韓昀的手,滿面倉皇。

  這次爆發後韓昀的病情惡化得很快,他昏昏沉沉醒來後聽到的第一個聲音依舊是沈暄和,沙啞得厲害,在頭幾個字的時候甚至帶著清晰可聞的哽咽聲。

  “你——你醒了,感覺怎麼樣?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韓昀搖頭,有氣無力地說:“挺……挺好的……沒事……”

  在以前,沈暄和總是能夠控制自己保持平靜,即便偶爾聲音有些顫抖也能很快調整過來,像今天這樣失態的還是第一次。

  看來,他是真的離死期不遠了。

  然而,這樣其實也不錯。不管是對韓昀還是沈暄和來說都是一種解脫,後面這段日子太沉重了,沉重得連韓昀都感覺到了辛苦。

  沈暄和摸摸他的額頭,掀開被子和他躺到一起,緊緊地抱著他。

  韓昀靜靜地躺了會兒,忽然叫道:“沈暄和。”

  “我在。”

  “你之前說,如果沒有我,你會是個很好的皇帝。”

  “……”

  韓昀笑,輕聲說:“等我走了,你再做個好皇帝吧。”他很貼心地沒再用“死”這個字眼。

  沈暄和靠著他的肩,頭頂抵著他的頸窩,說:“別走。”

  別走……不要只留下我一個人。

  他用力閉上眼,只覺得牙齒都在打顫。

  “不要走……我不想一個人。”

  沈暄和從未這樣如此直白地承認自己的懦弱,堅強於他而言不算難,但是堅強過後的軟弱卻往往是最錐心刺骨的。

  就如同他在韓昀面前堅強了一輩子,一直以來所承受著的怨恨也好憤怒也罷,這些和後來相處中無形的折磨相比甚至可以說是微不足道了。明明韓昀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夫,卻總能夠用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幾個字就在他的心臟上鑿出個血窟窿來,而沈暄和硬是捱到了今天而不表露出半分。

  然而堅強如他,卻幾乎要在韓昀在地牢里時那輕飄飄的“挺好的”三個字面前丟盔棄甲,潰不成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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