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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榆用袖口替他擦了擦汗,道:“難為你了,我回去一定減肥。”

  程宸道:“還想我背第二次?今天是體驗價免單,下回可要收費了。”

  桑榆靠近他耳邊輕輕說:“今天謝謝你啊。”果不其然,程宸的耳根又泛起微微的粉紅色,一點點變成通紅。

  打車回到賓館,程宸把桑榆背進房間,方才放下,又跑去小賣部買了紅花油、貼膏、噴霧,一股腦塞給桑榆,末了又從兜里掏出藥,道:“明知道自己哪兒不對盤,還大咧咧地把藥給忘了。我要是你媽,准給你氣死。這個待會兒記得放錢包里啊,再忘了我可沒了。”

  室友在邊上笑道:“怎麼跟老子訓兒子似的。”

  桑榆額頭頂著淤青,臉上給曬得紅通通的,竟然被程宸的話感動,生生逼出幾滴熱淚,趕緊裝作拿水喝,轉身在臉上抹了一把。

  程宸見時候不早,便要告辭回房。桑榆叫住他,遞給他一個小盒子,打開一看,原來是山腳下紀念品店賣的掛墜,“程宸”倆字塊用紅繩子串著,做舊的樣式,意外別致。

  桑榆小聲道:“剛好有這兩個字,就買了。”

  程宸欣喜極了,左看右看,翻來翻去地看,越看越喜歡,嘴上卻道:“沒白忙活啊,你還算有點良心哈哈。”

  桑榆也不與他逞口舌之快,見室友面有倦色,便打發他回自己房間洗洗睡覺。

  六月底期末考一結束,隨之而來的暑假裡,准高二生們要選擇文理科,奔向不同的命運。

  桑榆坐在自己的小寫字檯前,望著文理分科的表,藍色中性筆轉了又轉,還是拿不定主意。

  經過大半年的頭懸樑錐刺股,她的成績總算有了起色,理科年級排第72名,文科第14名。選理科吧,她的物理從來都是六十分萬歲,絞盡腦汁還是雲裡霧裡;選文科吧,排名倒是過得去,可文科招的人少,將來不好填志願。

  藕色窗簾拉得緊緊的,時針走過兩格,室內光線昏暗,桑榆下了決心,索性站起身,指尖掃過書架上一排小說,隨便抽了本毛姆的小說,愈發心煩意亂——她想到,往後恐怕沒法同程宸做同窗了。

  那又有什麼大不了呢?不過是心裡沒底時,倦到不行時,抬起頭,眼前換個人罷。

  換個人——桑榆心生淒涼,仿佛自己從前的嬉笑怒罵都是演給一個人看的,少了他,生活的色彩都被抽去,連呼吸都是負擔,甚是無趣。

  桑榆仰躺在床上,呆呆地望著天花板,空調呼呼吹著冷風,她抬起手肘,遮住眼睛,隱約有溫熱的液體順著臉頰流到嘴裡,鹹鹹的。

  高二開學,桑榆去19班報到領課本,程宸在14班。她同他隔著兩層樓,只偶爾在食堂碰面打個招呼,端著盤子湊到一桌,問問最近境況,像老友一般。

  教|育|局做|素|質教育|改|革,體育課可以自選內容。桑榆隨室友,選了籃球。

  那日,她同三兩好友推推搡搡來到體育館的籃球場。空曠的場地只十來個男生在提前熱身練投籃,白襯衫,運動褲,投得十分隨意,偶爾有漂亮的進球,吹個口哨,女孩子也捧場地尖叫。

  桑榆有些近視,大概兩百多度,除了上課,平時沒戴眼鏡的習慣。體育館沒開燈,午後的陽光一束束灑進來,漆成墨綠的籃球架、木地板上皆有斑駁的光點,但仍是有些黑沉沉的。

  桑榆眯起眼睛,望向那群耍帥耍得不能自抑的男孩子,幾乎是沒什麼困難地就發現了程宸。

  有人在一旁笑道:“竟然跟14班一起上課,我同桌一定後悔死了沒選籃球,她可是程宸宇宙後援會會長!”

  仿佛要證明她的話似的,那個瘦削的藍色身影乾淨利落地投進一個瀟灑的三分球。女生都瘋了似的尖叫,桑榆旁邊的女生一把抱住她,聲音都變了形:“天,我快要窒息了,程宸怎麼能帥成這樣!”

  桑榆被瘋狂的氣氛感染,也跟著上躥下跳,於混亂的人群中扯著嗓子大喊:“程宸——加油!”

  那邊程宸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跑到籃球架下猛灌幾口水,掩飾手足無措的害羞。

  桑榆有些開心,又莫名有些悵然若失。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也變成能讓女孩子尖叫的男孩子了。

  全場的焦點是他,喝彩聲也是給他。可他又好像沒長大,仍是那個和她一般高,元旦聯歡會乖乖抱著竹筐去倒垃圾的小男孩,和她唾沫橫飛地討論火影疾風傳,一同在課桌下偷偷翻著升級打老怪的長篇連載玄幻小說——小說缺了下部,他蹬著自行車跑到另一個區的租書店,興奮地、獻寶似的問她要不要看。

  這些都是被時光塵封的記憶,偶然翻起,抹掉灰塵,竟濃烈得叫人移不開視線,捨不得放下。

  秋天有一年一度的校足球聯賽。桑榆的座位處在高二(19)班的八卦中心,皆因同桌是位“包打聽”,全年級的秘辛——連保衛科科長兒子姓甚名誰她都知道。

  這天,同桌拉著桑榆道:“過幾天不是有足球聯賽嘛,程宸是14班的守門,禮拜三放學有一場14班跟5班的,你去嗎?”

  桑榆自然是要去的。她從抽屜里扒拉了幾條巧克力,拿保溫杯灌了一瓶糖水,塞進書包,背著去上課。

  下午的歷史課,老師拖了一會兒堂,桑榆有些急,和同桌小跑著趕到運動場的看台。

  看台上疏疏落落地坐著百來號人,體育委員舉著大喇叭仔細叮囑觀賽注意事項。

  學校運動場新鋪了草坪,一圈磚紅的塑膠跑道,被夕陽刷上一層薄薄的鎏金色。天色將晚,連遠方的天際線都是紫藍色,混著絲絲縷縷的橘紅。

  淡黃色的斜陽迎面照過來,桑榆眯了眯眼,望見一身黑色球服的程宸。

  那球服穿在他身上仍是空空蕩蕩——今年聽說他申請了走讀,伙食大約改善了一些,怎麼還不長點肉呢。

  比賽很快開始。

  桑榆不敢大喇喇直呼程宸的名字,只有每每程宸出腳時,趁亂蹦著跳著吼幾聲:“加油——加油——”

  只是這樣遠遠地望著他,桑榆也覺得歡喜。

  ☆、星空(6)

  寒假過後,教室後牆花花綠綠的黑板報被擦乾淨,只塗上巨大的倒計時。

  “高考”從一個遙遠的名詞,日益變得可感知。

  大課間的時候,桑榆實在困得不行,選擇題大段大段的題干如同亂碼一般,怎麼著都沒法集中注意力。

  她跑到洗手間,掬了一捧冷水,往臉上拍了拍,立馬打了個機靈,總算清醒不少。

  桑榆沿著走廊慢慢往回踱,大口大口呼吸著初春清晨凜冽的空氣。走到教室後門,猛然瞧見左手邊的欄杆上趴著個挺熟悉的身影,她喊了聲:“程宸,你怎麼在這兒。”

  那人轉過頭,見是桑榆,先是皺著眉頭,從褲兜里掏出皺巴巴的一包紙巾,說她哪兒哪兒沒擦乾淨,滿臉自來水跟失足少女似的,復又低下頭,彆扭地塞給她一個漆木小盒子,道:“前陣子旅行社新馬泰的團過年不是打折嘛,奶奶非要我陪她去夕陽游。這玩意兒我在曼谷機場隨便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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