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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室友媽媽來送東西,桑榆陪室友去學校門口,隔著鐵門,看到人家媽媽,眼淚嘩一下往下掉。傍晚在食堂吃飯,扒拉了幾粒米,想起老爸老媽,眼淚又掉進盤子裡。

  桑榆鬼迷心竅想找程宸夜間散步。她拿著媽媽給的摩托羅拉手機站在寢室陽台上撥通了程宸的號碼:“你現在有空嗎?”

  那頭有點吵,隱約有關門的聲音,只聽程宸道:“他們拿無線網卡聯機打遊戲呢。我倒是沒啥事,怎麼突然問這個?”

  “就是有點想家了,想找你聊聊天。”說著說著,桑榆突然覺得無比委屈,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一抽一抽的,還不爭氣地開始打嗝。

  那頭有些慌,道:“你別哭啊,我願意免費陪聊。哎,你是住1號樓吧,等著,我現在就去你樓下,到了打電話給你。別哭啊,本來就不好看,哭了就更丑了。”

  桑榆:“你話怎麼這麼多啊,煩人。”

  軍訓結束,休兩天假,緊接著便是高中正式的課程。開學第一天中午,桑榆的父母就帶她回家,收拾收拾行李,準備第二天去南京醫院的住院部報到。

  手術前要做一系列身體機能方面的檢查,有時是清晨有時是半夜一兩點,雖然有父親陪著,桑榆還是有些緊張。

  病房是八卦集散地,常有病友互相串門,有北方人,也有南方人,有家境殷實的商戶,也有愁眉苦臉的工薪階層。這家交不起手術費,小孩子的父親給老闆下跪,想要提前預支工資;那家手術做完,不長心眼的母親給小孩吃膨化食品,發高燒,被主治醫生訓得抬不起頭。走廊盡頭的特殊治療室,常傳出撕心裂肺的嚎叫聲,在整條走廊久久盤旋不散,聞者或嘆息搖頭,或沉默良久。

  中秋節的晚上,隔壁床的病友早早洗好躺在床上睡覺,微微打著鼾。病房裡沒開燈,只涼涼的月光被貼了薄膜的深藍色玻璃窗過濾,疏疏落落地灑在地上。

  桑榆趴在病房的窗台上望著那輪銀盤式的滿月,猶豫半天,刪刪改改,給程宸發了一條:“中秋快樂。”按下發送鍵便後悔不已,趕忙又發了一條:“對不起啊,發錯了。”

  那頭很快回覆:“中秋快樂,發錯了也沒關係哈哈。怎麼樣,一切順利嗎?”

  桑榆回道:“挺順利的。你那邊課程難嗎,我怕回去跟不上。帶了物理書過來,看不太懂。”

  那邊回:“你的數理化一向不靈光哈哈。回頭我給你指點,包教包會,不收費。”

  這人可真實誠,揭人短沒一點羞愧。

  桑榆平時性子溫和,也不是多不講理的人,遇上程宸跟炮仗似的,一點一個準:“不牢費心,您是准T大生。”

  ☆、星空(4)

  回到學校上課已是十月底,衛衣下邊得襯上一件薄毛衣了。

  桑榆三個月沒上課,甚是想念上課的滋味——中國的學生大抵如此,平日裡痛罵應試教育該死,給教導主任燒紙,真離了學校,又開始追憶受苦受難的學生生涯,可不是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她一大早就揣著倆包子直奔教室。教室空蕩蕩的,就見一身著黑色運動外套的瘦削背影在奮筆疾書。

  這背影可不就是程宸。桑榆心想,幾月未見,計算題從來不寫過程只有答案的傢伙也開始努力念書了啊。她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這麼刻苦啊。”

  程宸抬起頭,眼睛裡全是血絲,見了她,仿佛很欣喜,只一瞬又恢復尋常雲淡風輕的樣子,笑道:“期中英語考得不好,給班上平均分拖後腿,被老師教育了。”

  他向四周望了望,手上的筆轉了幾圈,又道:“你請假這段時間,位子重新調了,你要不要跟我同桌,指點你迷津也方便。”

  瞧他又開始不正經,桑榆無奈搖頭道:“得了,你現任同桌可不得宰了我,剝奪他和准清華生同桌的機會。”

  程宸聳聳肩,笑眯眯道:“你也別諷刺我了,上回物理測驗我才考87,憑你的水準大概及格也是很有難度的。”

  桑榆道:“那請問你有什麼指教呀理科神童?”

  “過兩個月就期末了,這是我的數理化筆記,允許你拿去複印。”程宸從塞滿試卷的抽屜里掏出三本道林的活頁本,“一般不外借,還不請我去外邊改善下伙食?”

  桑榆正愁找不著人借筆記呢,不免心花怒放。雖然剛做完手術沒多久,吃不得刺激性的東西,卻也答應程宸請他去新開的購物中心小小地破費一下,她再三叮囑:“你不准吃肉,我生活費沒多少。”

  破費日期被程宸一拖再拖,直到期末考試結束,趁著家長還沒過來接他們回家,桑榆急匆匆把程宸拖到購物中心,只想趕緊把這頓飯請了,從此兩不相欠。她隨母親,欠人情債總是坐立難安。

  程宸倒是挺悠閒,逛了一圈,說要吃點清淡的,把桑榆領進一家日料餐廳。裝修精緻,細節可圈可點,一看就下足心思要宰客人。

  桑榆警惕地捂緊口袋,被程宸瞧出端倪,他端起裝著大麥茶的杯子晃了晃,看著桑榆笑道:“怕啥,知道你生活費沒多少,這頓記我頭上,早訂好了,就當慶祝你劫後餘生。”

  桑榆感動不已,殷勤地給他滿上茶水,道:“不愧是老同學,情比金堅。只是害你破費了,挺不好意思的。”

  程宸大喇喇往椅子上一靠,撓了撓後腦勺:“也沒啥,這是我媽朋友開的,報上我媽名字能打六折呢。”

  桑榆想了想,從包里拿出早上剛從門衛那簽收的包裹:“這是我爸同事去瑞士玩順便寄來的巧克力,你不是低血糖嗎,沒事兒嚼兩顆唄。”

  程宸那對肉肉的耳垂有可疑的紅色,正一點點蔓延開去:“你還知道我有低血糖?”

  桑榆點點頭:“初一不是有次親子比賽嗎,你媽媽跟我媽說的。我還奇怪呢,你平時壯得跟頭牛似的,怎麼還有低血糖。”

  一時無話。程宸垂頭頻繁地端起杯子喝大麥茶,不一會兒茶水又見了底,桑榆給他滿上,又見他手指不自然地叩擊木桌:“菜怎麼還不來,我去催催啊。”說完就站起身,風也似的朝前台走去,匆匆之下還撞到隔壁桌的椅子。

  桑榆只覺得他這副笨拙的樣子愈發順眼了。

  高一下學期開學第三天,便是令全國中學生心馳神往的情人節。整個高一(9)班在新學期剛開學的輕鬆氛圍下,那股蠢蠢欲動的荷爾蒙氣息愈發強烈。天氣依舊寒冷,窗戶上一層薄薄的水氣,有調皮的學生畫個歪歪扭扭的豬頭,又或是小女生悄悄在角落寫下只有自己明白的奇怪符號,怕叫人識破,趕緊抹掉。教室里人頭攢動,課桌靠得緊,像小雞窩似的,暖烘烘,叫人昏昏欲睡。

  桑榆打了個哈欠,捶捶肩膀,換了本語文書,嘴裡快速背著“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余雖好修姱……”

  她背得頭昏,望了一眼前邊身著墨藍羽絨服的背影——程宸這學期被班主任調到她前邊,倆人成了前後桌。上學期期末考,他考了全班第一,全校第四,一下成了高一(9)班的焦點,老師們的重點培養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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