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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明逸聽得心驚,面對宴喜臣近乎慘澹的臉色,他能體會他的擔憂。

  宴喜臣笑得很勉強:「明逸,我怕還沒來得及找得到他,就把那些在里世界的事都忘記了。」

  臨走時,段明逸把自己的手機號以及微信號輸到了宴喜臣手機里。剛才宴喜臣的那番話的確令他惶恐。

  他這才發現,他們一直恐懼被留在表里世界,但那些經歷是真實的,塑造了如今真實的他們。不可忽略,無法更改。遺忘不難,也不可怕,但多的是殘酷。對活著的人殘酷,對死去的人也殘酷。他不想忘記段雲,那樣段雲等同於再次死去。他也不肯忘記宴喜臣,他怕他成為孤獨的普羅米修斯。

  是冬。

  宴喜臣西行來到基輔,探望過方爍的墓地後,在他墓碑前放下一朵白色的小花,用鵝卵石壓著,這是他迢迢千里從中國帶來的,那座「光明小區」前門口的花。曾經的「秘密基地」里也有這種花。

  宴喜臣在掩埋方爍的小鎮中住了一段時間。他和杜亞琛當初也曾在這裡執行過任務,就是在那時他們一同度過第一個聖誕節,一同有了第一棵聖誕樹。

  太多的回憶,像撲簌的雪花一樣砸在宴喜臣心頭,冰涼,又很快融化。

  近來,許多在里世界的回憶都模糊了,唯獨以前他和杜亞琛,以及和方爍在基輔的事情,反倒越來越清晰。

  戴上一頂絨帽,宴喜臣在鏡前端詳自己的面容,一張連自己都不想多看的臉。蒼白,憔悴,死氣沉沉。他在這個寒冷的冬天裡,像快要失去所有的氣力。隆冬的烏克蘭小鎮是一口昏暗的井,終日不散的厚重雲層像皚皚白雪,在整個冬季掩蓋大地的上空。

  四月,春雪消融,綠上梢頭,冰河滾滾化作活水,人間重獲生機。

  河流生動起來,城市變得多情萬種。宴喜臣看著日曆上鮮紅色被划去的日子,他只感覺到枯萎。

  某一天裡,宴喜臣準備啟程,他將行李收拾停當,準備再次動身西去,造訪黑水。

  春天的風還是冷,他拖著行李埋著頭,頂上戴的還是那隻白色的毛絨帽子,將下巴深深地埋在盤纏的圍巾中。他走過電車露台,用有點生疏的烏克蘭語買票。

  旁邊一個穿著雪花裙奔跑的小女孩摔倒在站台左側;長椅上翹著二郎腿的紅裙女人在打電話吵架;白髮蒼蒼的老太太低喃著找不到今天的車票;一個油膩的中年男人邊眺望遠方天際邊吞雲吐霧地抽菸……

  一個男人從他身邊錯身而過,低聲哼唱的旋律像陣風從宴喜臣身邊掠過,是耳熟能詳的旋律——

  小燕子,穿花衣

  年年春天來這裡

  我問燕子你為啥來

  燕子說

  這裡的春天最美麗

  ……

  像春風臨頭潑來,宴喜臣猛地停下動作。日頭撥開雲層,站台地面的瓷磚上反射出層層光斑。他轉頭望向男人的身影,拉下遮住口鼻的厚重圍巾,聞到空氣中瀰漫著久違的酸甜氣息。

  與他錯身而過的男人若有所感,歌聲戛然而止,同樣駐足回頭。男人恰好站在光褶中,影子是銳利雪亮的刀鋒。

  他看清男人逆光中的臉,像飛尋許久的燕終於找到他的屋檐,一瞬間淚如雨下。

  作者有話說:

  全文完。感謝一直陪伴這篇文的讀者,尤其是一直以來留言的甜心們。這故事對我來說是個全新的領域,寫的很過癮,打鬥也寫得很滿足,全文寫到這裡,竟然也有種大夢一場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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