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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望著方爍又覺得有點不對勁,方爍帶著小雀斑的鼻頭上,攢得滿滿都是汗珠。他探手過去:「你今天怎麼出這麼多汗?」

  「熱唄。」

  宴喜臣探手卻嚇了一跳:「好熱!你好像在發燒!是不是覺得很難受啊?」

  方爍想了想,今天確實一整天都昏昏沉沉的。但他又不想自己表現得太弱:「沒事,估計就是天熱!」

  「那不行,這麼熱的天,阿姨在家嗎?」

  「她出去了……」

  宴喜臣愣愣地看了會兒方爍,說了句「你等著」,就跑出去騎著自行車走了。方爍在背後喊了他好幾聲,沒能叫住人,只好撇了撇嘴作罷。

  意識又昏沉起來,好難受,好噁心……

  他聽到自行車履帶的聲音,接著是自行車被扔到一邊,然後窸窸窣窣的,有人踩著草坪過來。方爍睜開眼,視線里出現一張擔憂的,沾滿汗水的臉。

  宴喜臣把方爍扶起來,把手裡的礦泉水和退燒藥遞給他,還從背後掏出一包濕巾,在方爍面前晃了晃。

  方爍吃了藥,喝了水,心裡頭暖暖的,為有一個人這麼關心他。沒想到宴喜臣還有後手,他掏出濕紙巾,盤腿坐在方爍旁邊,給他擦額頭,擦脖頸,把那些汗液都擦掉。

  「我生病的時候媽媽就是這樣的。但是她用毛巾。」宴喜臣不懂,只有樣學樣。一張濕巾幹了,他就抽出一張新的來。

  雪白的濕巾在方爍面前晃呀晃的,濕而涼,還帶著點香氣,好舒服……不知不覺,他就這麼睡過去了。

  醒來時候,他枕著宴喜臣的腿,宴喜臣趴在木板凳上,睡得比他還實在,臉上還被蚊子叮了個包。

  那種令人難受的感覺已經不見了。方爍知道,自己已經被治癒了。

  人生病時,內心脆弱,最容易對人敞開心扉。方爍卻覺得,在自己痊癒的這一刻,才是徹底對宴喜臣打開了心防。

  他望著宴喜臣熟睡的臉,心裡像個男子漢一樣暗暗發誓——如果有一天宴喜臣病了,那麼他也一定治癒他,不計代價。

  後來,方爍當上了僱傭兵。

  宴喜臣沒有生病,但是他的媽媽和妹妹都病了。方爍在車站接宴喜臣的那個大雪天,他望著宴喜紅彤彤的鼻頭,回憶也如大雪般紛飛而來。

  方爍想起多年前自己心裡的那個諾言。

  他沒有人疼,沒有人愛,性格孤僻,竟也得到這麼好的愛。現在宴喜臣的家人病了……他開始頻繁地接任務,然後偷偷地將錢塞給宴喜臣的母親。方爍不告訴宴喜臣,有時就是來了又走,放一個信封在女人病房的枕頭下,有時則直接將醫藥費繳清。

  那天,他聽宴喜臣說起母親的近況不錯,方爍心情好了起來。他的努力並不白費,很快,鷹眼外面就流傳起,該隱是鷹眼最鋒利的一把刀。

  一次執行任務後,僱主似乎對他很滿意,希望還能有合作的機會。任務的地點是在基輔,回報金優渥,方爍當時便同意了。

  只是回到鷹眼基地後,庫里告訴他,私下跟僱主達成協議如果被上層發現,會不高興。隨即提議要雨燕先接下這個任務,隨後由他和雨燕共同執行。方爍想了想,反正回報金最後都是給宴喜臣媽媽治病,這樣也好。

  他高高興興地同意了庫里的話,在那個晴朗的午後,迫不及待走出了基地,去迎接剛剛回來的宴喜臣。

  方爍那時候不知道,這可能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

  陽光鋪陳在室內,一點都不像宴喜臣記憶里那個陰冷的冬天。雲層在天空來去,於是洗滌般的光線在室內忽明忽暗。

  方爍躺在床上,他站在床邊,他們兩人的手牽在一起。沒有任何纏綿的意味,像回到童年時,兩個年幼的小男孩牽著手時,那種純粹的友誼。是他和方爍羈絆的開始。

  「你把我藏在這裡這麼久,漸漸就真的找不到我了。」方爍掀開被子,撐著坐起身來。

  「我現在來了。」宴喜臣低頭,用額頭抵住他的手。

  「是啊,你還是來了。所以差不多,也該原諒你自己了吧?」

  宴喜臣睜大眼,不解地看向方爍。看見了,連眼睛都不眨,害怕稍不注意又錯過。方爍看著他那副樣子,卻緩慢地笑了:「我就知道,你連自己都騙過了。」

  「在里世界的那個我,該隱。你騙過了所有人,連自己也都騙過了嗎?」

  宴喜臣的手心開始出汗:「在里世界的你……」

  「你也感覺到了,對吧?」方爍無奈地看著他,「你是空間的意志者,這個世界以你為核心。你的愧疚,悔恨,恐懼,能粉碎一切其他意志。我彌留之際的意識,被你永遠地鎖在這個房間裡。你害怕,你逃避,你不想面對,這麼多年,你不敢敲開這扇門。」

  「是我無法原諒我自己嗎?」宴喜臣輕輕問道,就好像剛知道一樣,「……那裡世界的該隱?」

  方爍握著他手的拇指,在他手背上蹭了一下,像安慰,像體會。他知道,宴喜臣的全部感受,他都知道。

  「那是另一個我。」

  宴喜臣感覺到一股強烈的感情在身體中橫衝直撞,他接近了某種真相:「另一個……你?」

  「在里世界的方爍,是我死前的一絲惡念。」方爍好像有點羞愧似的,低下了頭,「小燕子,我也是人,死前的確有那麼一瞬間,我害怕我是被你拋棄了,我痛苦我是孤單地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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