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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庭時間定在十月中旬。九月底醫院確認她的康復情況可以接受審訊,於是她被送回克拉克郡立監獄。開庭前馬修找到的辯護律師與她聯繫,要求會面。那個律師名叫威廉·白斯,是加州有名的刑法專家,長年為少數族裔女性與邊緣人群爭取權益,他參與辯護的案例包括引起廣泛報導的一個高校性侵案,一個因家暴引發的謀殺案,還有一個起訴美國移民局在拘留中心強迫非法移民勞動的權益案件。最後一個案件在最高法院勝訴後,迫使美國移民局整改了整個非法移民拘留系統,白斯由此聲名鵲起。

  律師人近中年,銳氣不減。是金髮碧眼的白人長相,那股白人直男的優越勁隔了三米都能聞見。他見方含笑時板著臉,上來就乾巴巴地說,“我從來不給什麼億萬富翁辯護。但是聽馬修講了你的故事以後,我感到也許需要破一次例。我的妻子是中國人,她說你是中國最了不起的女企業家,還說我不幫你辯護,她就不跟我說話。”

  方含笑本來就討厭他的那股子裝腔作勢,見他談起他的中國妻子表情溫柔,越發沒來由覺得討厭。那律師乾巴巴地說:“你現在的情況非常不妙。在內華達州,所有蓄意謀殺都構成一級殺人罪,之前的判例包括不允許假釋的無期徒刑,四十年後允許假釋的無期徒刑,不允許假釋的四十五年有期徒刑,還有死刑。避免這些重罪徒刑的辦法,是聲稱你有精神問題或受到藥物干擾,不能理智控制行為;另外就是聲稱這並非蓄意謀殺。”

  方含笑理都不想理他。那個律師繼續說:“非蓄意謀殺則是二級殺人罪,雖然也有無期徒刑的判例,但是大多數判例刑期都在二十五年以下。這是最理想的情況。目前的證據都指向你是蓄意謀殺,我也能夠大概推測你的謀殺動機。但是你的謀殺動機在法庭上是不成立的,也未必獲得陪審團與法官的同情。為今之計,是想辦法把情況解釋成非蓄意謀殺。這是完全可能的。警方掌握的證據對你部分有利。托尼·巴尼有犯罪前科,並且被懷疑規模性地組織犯罪活動。但是目前還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托尼·巴尼在諾布別墅精心規劃謀殺。想要論證你是非蓄意謀殺,需要你配合,構建出一個正當防衛的敘述——這也是完全有可能的。托尼·巴尼對你開的三槍,已經完全形成正當防衛的理由……”

  方含笑一言不發,那律師竟然自己滔滔不絕地講下去,而且他了解的關於那晚的細節,竟然一點不比方含笑少——不,他了解得更多。他已經調查了諾布酒店的員工,諮詢過參與行動的警察。他甚至還找到聖拉斐爾射擊場,知道方含笑在去維加斯前練習過射擊。他知道十八年前的兩次性侵。他什麼都知道。方含笑驚訝不已。

  驚訝歸驚訝。方含笑並沒有配合的打算。她早已不把生死放在心上了。怎麼還在乎牢獄。

  我欠你十二年。我還你下半生。

  她作如是想,採取了完全消極抵抗的態度。

  ***

  終於到了開庭的那天。律師白斯盡忠職守,一直到開庭前一天還在向方含笑匯報他和律所做出的努力。他們的證人浩浩蕩蕩列了兩張紙,沒有二十個小時的呈供時間都不能陳述完畢。

  法庭上是不許戴帽子的。方含笑恥於自己的光頭,乾脆找了一頂假髮。她把自己當作殭屍,卻還覺得羞恥。

  這起謀殺案因其轟動效應,吸引了包括社會新聞與金融資訊在內的廣泛媒體。法庭內不允許拍照,然而法院門口早就羅列一票記者,只等著拍她從押送車上狼狽下車的鏡頭。她戴著手銬,拼命把假髮往臉上撥。

  庭審的前半程,方含笑都在噁心和昏沉中度過。化療帶來的痛苦還在折磨著她,期間獄警不得不押她去衛生間嘔吐。地區檢察官陳述案情就花了差不多一個小時。維加斯警察局陳列人證物證又用了一個小時,期間還被被告律師不停打斷。雙方爭論的焦點在於,托尼·巴尼到底是否有預先殺害方含笑的意圖。地區檢察官與警方持論,托尼·巴尼沒有殺害方含笑的動機;他與他的同夥的確有非法持槍的行徑,但在諾布別墅包場的情形下,在私人場所持有槍枝不算違法;因為沒有證據表明巴尼有預先謀殺的企圖,並且現場人證表示方含笑首先開槍,所以方含笑遭受的三次槍擊只能解釋為托尼·巴尼的過度防衛。威廉·白斯聞言從辯護律師席上跳起來,指著地區檢察官說,“當真!拿手槍朝一個手無寸鐵的女人開槍,你管那叫正當防衛?!”

  後半程,終於輪到白斯陳述。白斯一改往日的呆板作風,像剛進法學院的學生上模擬法庭一樣打滿雞血,慷慨激昂。白斯的立足於否定蓄意謀殺。他分開解釋了方含笑的兩次槍擊行為。他指出,方含笑被送往醫院後的血液樣本顯示一定的酒精濃度,她的第一次開槍,是受到酒精影響,不構成蓄意謀殺;第二次開槍,則是瀕死絕境下的正當反擊,完全構成正當防衛。他請出現場人證,證明方含笑的確有飲酒行為,並且受到托尼·巴尼多次言語逼迫;他請來癌症專家與藥物學家,指出方含笑在槍擊托尼·巴尼前服用了某些癌症控制藥物,而這些藥物可能導致精神不穩定;他請來精神病專家,論證身患絕症會造成一定的精神問題;他還請來徐簡,方含笑的同事兼心理學家,聲稱方含笑在創業過程中壓力巨大,身心俱疲,的確有心理疾病,還導致了她與丈夫的離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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