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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陳以亭知道了,那隻全身通白,唯獨額間有一抹黑色毛髮的狐狸叫瀾夜;瀾夜擁有一個秘密的空間,在那裡,四季清涼,很適合睡覺;瀾夜正在到處尋找一個叫做洗雪的巫女;瀾夜表面看起來懶懶散散的,其實是個不合時宜的偏執狂……

  陳以亭覺得這個叫瀾夜的狐狸有點煩,但並沒有放在心上。不過一隻狐狸,畜生罷了。他甚至提議井伶不如收了那狐狸做寵物,結果是被井伶一腳踢飛。

  直到那一天,一切發生了改變。

  那一天,他們像往常一樣,坐在枳城最高的塔上巡查。

  井伶的眼睛沒有焦距的掃過下方的人群,雖然頭仍然塔在他的肩,心卻不在此處。

  他抬抬肩,笑著說:“伶,你有心事。”

  她這才回過神看著他,輪廓分明的五官皺作一堆:“以亭,巫女如果轉世還會是巫女嗎?”

  “不一定,”他的指頭摁過她皺著的眉:“這輩子沒做夠巫女下輩子還要做?”

  她不言語了,久久沉默。

  那時,他們坐在城市的高樓上,俯瞰著芸芸眾生。

  夏季濕熱的風緩緩吹過,他攬過她的頭,用額頭碰碰她的:“嗯?怎麼又發起呆?”

  她陷入自己的情緒中,沒有理會他,雙眼專注的盯著遠處高高低低的房子。他知道,那是她思考的神情。

  “哪,以亭,你會一直在我身邊支持我的,對不對?”

  “錯誤的決定我會反對,但不會阻止。”不假思索的回答,她卻說:“我想與你解除婚約。”以亭錯愕片刻,解除婚約?他這才想起,他們之間自小被長老們定下了婚約。他們一起長大,一起生活,一起偷食禁果,再自然不過,讓他幾乎忘記了那個牽絆。他恢復溫和笑容:“為了你口中的那隻笨狐狸?”

  內疚的心情迅速湧上又迅速被壓下,井伶笑著點頭:“就是那隻笨蛋狐狸!”感覺頭被輕輕碰了下,抬起眼,她看到他落寞地笑著:“反對!但是,婚約解除了。”

  井伶歡喜地張開手給以亭一個大大的擁抱:“以亭,我還是最喜歡你了!”

  喜歡並不是愛。

  喜歡不能替代愛。

  愛出現後,喜歡什麼都不是。

  陳以亭安靜的微笑,手掌輕輕覆在她的背後。熾熱的溫度,隔著棉質的吊帶背心傳到他的掌心。心裡突然變得空曠,那些記憶里的話語不斷迴蕩,激起無數的回音。

  十五歲的夏夜,他與她的手指交纏,她在他的耳邊輕笑,他的吻羽毛般輕柔。風很大,肆虐,雨交織著雷電落下。整個城市都被這場雷陣雨洗刷。

  他記得她的臉,驕傲的仰著頭,目光炯炯,她說:“以亭,你知道吧?我最喜歡你。”

  他吻她的唇,睫毛掃過她的臉頰,含糊的嗯了一聲。

  她說最喜歡他,可她也說過,如果以後他遇到真愛的人,她會放手祝福他,換作她,也要一樣。 現在,她說她終於遇到,向他要得自由。可他永遠不會對她說,他早在十九年前已遇到,絕不。

  半個月內,陳以亭遇到了那個男人五次。

  那是個英俊的男人,修眉斜飛,鳳眼優雅,黑亮的長髮用一根墨綠色的發繩繫著,直垂到腰。他一直跟隨在陳以亭周圍,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投以關注目光。

  男人與他說的第一句話是:“你是洗雪?”介於肯定句與問句之間的語氣,帶著些許遲疑與不確定。於是,陳以亭知道了,這個男人便是瀾夜,那隻狐狸。

  他們去喝茶。

  茶館內,老大爺在咿咿呀呀唱著戲曲,陳以亭捧著一杯熱茶,對瀾夜的不安置之不理。瀾夜說:“你身上有洗雪的氣息,你是洗雪。”這次是用了肯定句。陳以亭輕輕吹著茶,微揚起眉:“我知道你是個什麼東西……”

  瀾夜愣住。

  他仿佛又回到三百年前,那個白衣如雪的女子,神情冷漠,對他說:“我知道你是個什麼東西。”

  陳以亭又說:“你想如何?”

  “我一直在找你……”

  “為何找我?”

  “洗雪答應我的,要一直在一起。”

  “那是那個洗雪答應的,我並沒有答應。你該在哪兒滾哪兒去。”陳以亭溫和的笑著,輕聲說道。

  瀾夜沉默下去,他伸手抓住陳以亭的手,固執地看著他。

  陳以亭厭惡地抽回手,正要說些斥責的話,突然一陣刺骨的疼在全身上下蔓延開。周圍的景色如陀螺般快速旋轉。畫面變化,滄海桑田不過幾秒的事。再看清面前事物,已是三百年前。

  他看到一個白衣女子與一隻幻化為人的狐狸。

  她們行走在一個又一個城市,利用巫術探得未知的災難,然後盡力阻止。女子絕美的面容上,始終帶著倦怠與漠然。他知道,她便是洗雪,那個傳說中的天才水系巫者。

  他們來到枳城,然後停留了下來。

  洗雪那病危的父親留住了洗雪的腳步。他看到洗雪眼中第一次流露出喜悅,她對那個病床上的人說:“父親,你一點也沒有變,和我記憶里一模一樣。”那個虛弱的男人將自己的手覆在她的手背,只笑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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