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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駐華日軍總司令畑俊六大將……駐南京、上海的海軍航空兵 60架飛機……駐鎮江的月浦混成旅團……一些字眼迅速地跳起來,爭先恐後擠進許仙的眼眶。許仙的眼淚一下子奔涌而出,他打開了木窗,冷風擁進來裹住了他。這時候窗外開始飄冬春之間的第一場春雪,許仙就對著那春雪不停地流著眼淚。最後他面對著白亮的窗口跪了下去,重重地把那張情報紙貼在心窩上,發出一聲低沉的嗚咽。

  赤條條的皮皮望著許仙的模樣,他想許仙一定拿到了一張特別有用的東西。他想起幾天前的一個夜晚,陳深十分細心地替他洗了頭,並且幫他編了一次辮子。皮皮看到許仙站起身,轉身向他走來,並且把他緊緊地攬在了懷中。

  許仙說,皮皮,我要帶你走。

  皮皮說,能不能叫我李東水,我的大名叫李東水。

  許仙說,為什麼要叫你大名?

  皮皮說,因為我長大了。

  那天晚上,畢忠良和劉蘭芝在屋子裡發呆,畢忠良一直在喝著酒,顯然他已經喝得有點兒多了。他的眼前一片紅光,老是浮起在江西剿赤匪時的情景。那時候槍炮聲不絕,子彈就在他的耳邊呼嘯,泥石被子炸彈掀起來四散射開。一塊彈片削去了他的頭皮,他的臉上隨即血肉模糊。陳深沖了過來,背起他就走,他像麵條一樣軟軟地掛在陳深的身上,血不停地滴落下來。他總是以為自己要死的,但是他一直都沒有死。倒是那個救了他的陳深,現在已經死了。

  畢忠良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他點了一炷香,十分認真地插在小香爐上。看到畢忠良插香,劉蘭芝哭了,她的眼眶已經被眼淚浸泡了很久。她覺得自己的眼眶就快被淚水化掉了。書桌上還放著陳深給她送來的草藥。陳深在一個春天曾經十分認真地對他說過,嫂子,你要是老了,我會服侍你的。

  為什麼?

  因為你太像我早些年死去的姐姐了。

  劉蘭芝開始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他還是個光棍,劉蘭芝說,我阿弟他還是個光棍他就死了。

  聽劉蘭芝的口氣,仿佛光棍是不能死的。

  畢忠良又提起酒瓶猛喝了一口酒,顯然他有些煩躁了,緊皺著眉頭手臂猛地一揮說,沒啥好哭的,我曉得伊這就是在尋死。

  貝勒路福煦村一間租房的三樓,陶大春就坐在徐碧城的對面。在很短的時間內,陶大春鋤殺了極司菲爾路 76號特工總部的龔放、55號直屬行動隊的蘇三省……他把一沓照片從口袋裡掏出來,挑出了龔放和蘇三省的照片,扔進了正燒著水的炭爐里。照片迅速在明亮的火中扭曲捲起,化為灰燼。陶大春把餘下的照片,小心地塞進了口袋裡。那些照片上的人,是重建後的颶風隊即將鋤殺的漢奸。他在不停地喝茶,其實他是一個話不多的人。徐碧城也一直不說話。所以他們的喝茶是安靜的,基本上只能聽到水被炭爐燒開時翻滾的聲音,以及兩個人唏噓的喝茶聲。

  陶大春離開的時候,看到窗外漾進來一陣春風。看上去春天就快要到了,他還聞到了窗外植物和泥土的氣息,所以他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打完噴嚏他說,戴老闆的意思,讓你別惦著回重慶,就留在上海站分管報務工作。

  徐碧城仍然沒說話。她穿著一襲陰丹士林旗袍,像一棵素白菜一樣純淨。她伸手撥弄了一些炭火,加了一點水在茶壺裡。陶大春說,你為什麼不說話呢?

  這時候徐碧城正雙手舉著小巧的青瓷杯喝茶,她安靜中透出的力量在瞬間擊倒了陶大春,他覺得這個女人很像一幅山水畫。這時候徐碧城的手垂下來,落在桌面上的一張報紙上。她把那張《中華日報》輕而緩慢地移動著,移到了陶大春的面前。一行粗黑的標題落在陶大春的眼裡:共黨嫌疑分子陳深殞命黃浦江。

  他死了。徐碧城靦腆地笑了笑說。有什麼了不起的,他愛死就死吧!活都不怕,還怕死?

  徐碧城說到後來的時候,有些憤然了,仿佛她在恨著陳深。

  陶大春笑了笑說,我明白了。你保重。

  陶大春打開了門,穿著他寬大的黑色風衣走了出去。他沒有帶上門,任由著一股風潦草而凌亂地躥進來,讓那煮水的炭爐燃得更旺了。徐碧城坐在炭爐邊一動不動,她想,有時候不如做一顆炭,被火燒化了,就什麼也找不到了。

  第三天。陶大春的颶風隊在蘭桂戲院截殺了畢忠良。那天陶大春帶的人很多,在臨時開會的時候,陶大春把畢忠良的照片扔在了桌子上。執行任務的颶風隊員們一個個輪流傳看著照片,都默記了一分鐘畢忠良的特徵。陶大春下達命令以後,多加了一句話,就算死多少兄弟,也要把這個人在今天晚上除掉。

  那天陶大春安排的人中,有外圍攔截的,有買了票進入戲院直接刺殺的,總之陶大春織的是一張網。畢忠良在落座後戲還沒開場就驚覺了,在幾個人的護衛下,他去了廁所。但是他沒有從廁所出來,而是翻窗從戲院後門逃了。後門本來是堵死的,所以陶大春在後門根本就沒有安排人手。但是畢忠良卻在後門停著車,他迅速地拉開了車門,並且發動了汽車。這時候他覺得頭皮有些發麻,他想是不是又要下雨了,一抬頭看到雨點果然爭先恐後地落在了車窗玻璃上。這時候戲院內傳來了槍聲,畢忠良笑了,他知道等不及的軍統的人,已經向他的手下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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