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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天子在戰場中央勒馬止步,曹操遙望太平軍軍陣前排中央,回頭瞧了眼心驚膽戰身體哆嗦的劉協,哈哈一笑,然後朝太平軍這邊喊話。
“郭嘉!興平年間,你便上表朝廷,被招安封臣後,如今,已是建安十三年,你,當了十幾年的漢臣!攻伐關中,你發布討逆檄文,裡面說什麼?為漢室鋤奸剿賊?攻打涼州,你又把韓遂說成是漢室的逆賊。孤想問一問你,你敢不敢出來當著大漢天子的面,說一句你是效忠漢室的漢臣!呵呵,哈哈哈哈。”
這一次發動與曹操的戰爭,郭嘉沒有發布任何檄文,因為曹操是賊,已然是天下公論,晉封魏公後,他便已經走上稱孤道寡的那條路。
兩軍對峙,曹操的話音隨風飄揚,迴蕩許久。
他這一番話顯然是在嘲諷郭嘉,可以說,曹操道出的話都是實情。
郭嘉和曹操,本質上同一類人。
只不過曹操比郭嘉先把野心穿在了外面。
太平軍這邊,郭嘉緩緩從戰車上站起來,侍衛牽來他的坐騎,而後郭嘉跨上戰馬,這一匹戰馬是山丹馬場給他送來的新坐騎,雄壯非凡,是一匹兔頭馬。
郭嘉接下來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震驚的舉動。
出征之時便隨行懈怠一副棺材被抬了出來。
郭嘉身穿幾十斤的鎧甲,又將棺材抗在了肩上,他咬牙堅忍,雙腿一夾馬腹,越眾而出。
棺材落在了曹操和劉協的面前,郭嘉眼神淡漠地盯著曹操。
二人相距不到十步,曹操朝那棺材俯視而去,瞧過之後輕笑搖頭,玩味地凝視郭嘉,淡淡道:“足下不死,孤不得安。”
郭嘉面無表情,說:“我亦如此。曹孟德,這口棺材就是我為你準備的,你是自己躺進去,還是我送你進去?”
哈哈哈哈
曹操仰天大笑,難以抑制。
指著郭嘉哭笑不得地說道:“郭奉孝,這天下不少人可不光是給曹某準備了棺材,他們恨不得曹家永世不得翻身,有這樣想法的人數不勝數,我記得袁術這樣想,呂布這樣想,袁紹這樣想,你也這樣想,可這麼多人已經做了榜樣,為何你還執迷不悟呢?”
曹操笑過之後,忽然神情一肅,對郭嘉一伸手,沉聲道:“郭嘉,如今曹某手上有半壁江山,你有三分天下,你我聯手,天下眨眼可定,何苦自尋死路?”
郭嘉抬起頭望了望白雲飄渺的天空,似乎在猶豫,似乎在權衡,但他視線再投向曹操時,突然迸發一股徹骨的冰冷。
“曹孟德,我之所以出陣而來,是想當面問你一個問題。”
曹操頗顯詫異,爽快道:“請問,曹某知無不言,當今天下,也唯有你能讓曹某真正暢所欲言。”
不管曹操這番話是恭維還是真心,郭嘉都不在意,當世梟雄,二人為最,或許也只有他二人之間的對話,才省去了所有的虛偽。
郭嘉面色嚴酷,目光冰冷地凝視曹操,咬牙切齒地吐出一句話。
“你,你怎麼下得了手?”
此言一出,在一旁戰戰兢兢被忽略掉的劉協一頭霧水,根本不知道郭嘉在說什麼。
但曹操的臉上卻浮現一抹哀傷和愧疚。
郭嘉話中所指,他心知肚明。
荀彧!
荀彧的死,沒有定論,不明不白。
但是這本應是發生在歷史中未來幾年的事情,卻提前上演,郭嘉就確定,荀彧薨的背後,是曹操揮起了屠刀。
而郭嘉更不明白的是,曹操為什麼這麼急切地要封公,這也是歷史中應該是未來才發生的事情。
前一刻還意氣風發的曹操突然默然無語。
而淡定漠然的郭嘉卻像一頭受傷的野獸咆哮起來。
“曹孟德!文若是什麼人?是王佐之才!他棄袁本初而投效你時,你那時是什麼處境?你手下又有幾人可媲美文若之才?興平年間,呂布偷襲兗州,是誰支持你最終反敗為勝?是文若!建安元年,又是誰支持你把天子握於掌中號令群雄?又是文若!建安六年,袁本初舉兵南下,你左右一片哀號畏戰之聲,是誰力挺你必勝無疑?官渡前線,是誰不斷給你鼓勵讓你堅持下去?自你起兵以來外出征戰,又是誰為你鎮守大本營穩如泰山?你身邊那些一個又一個人才,是誰將他們推入你的視線?文若,還是文若!你說他是你的張子房,他何止是張良!他還是你的蕭何!你怎麼下得去手?”
郭嘉目眥欲裂,對曹操的恨意按捺不住地爆發出來。
曹操微垂眼帘,死寂無聲。
或許外人看來,郭嘉的質問非常難以理解。
他和曹操是對立的,那麼即便他與荀彧有再多的私人情誼,陣營不同,各為其主,荀彧既然如此重要,曹操失去荀彧,如同自斷臂膀,為何郭嘉不高興呢?
武將有武將的尊嚴和原則,一個戰死沙場的武將哪怕輸給敵將,也問心無愧,死得其所。
文臣也是如此,有才有德應一展所長,被埋沒是遺憾,被害更是可嘆。
荀彧死的不明不白,在郭嘉眼中,這遠比出師未捷身先死更要讓人感到悲涼。
曹操深呼吸一口氣,視線抬起,望向郭嘉,淡淡道:“郭嘉,你想知道答案,孤告訴你,一切,都因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