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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夢昭從木椅上站了起來,我心裡嚇了一跳,腳下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

  “按你的意思,我應該把你摟到懷裡哭一場,訴說這幾十年的分離,問問你媽的情況。是這樣嗎?”梁夢昭的聲音里終於有了起伏,她的內心不象她演的那麼波瀾不驚。

  我抿著唇不說話,她終究是長輩,我不能過於放肆。

  她往前走了兩步到我面前,我們兩個人之間的距離近得幾乎要鼻尖頂鼻尖,我又退了一步。她伸出手來,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我哆嗦了一下。

  “你為什麼要那麼像他?”她目不轉晴的盯著我的臉,眼中隱隱有了淚意。

  我呆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在說我像我爸。反應過來後,我心裡湧起莫大的悲哀。我這才明白,她為什麼對我始終保持著疏離,為什麼隻字不問我媽。能讓一個女人念念不忘以及耿耿於懷,大約只有愛情了吧。兩個親姐妹,出身名門,同時為了一個風月場中的男人慾罷不能。想想,真是個大悲劇。為此,兄妹大打出手,害死大嫂腹中孩子。我要是我外公外婆,應該會直接從廚房裡拿刀吧,劈死一個算一個。教出這麼兩個不爭氣的女兒,不如生塊叉燒了。

  “他怎麼死的?”她又問我。

  我笑了一下,把她的手從我肩拿開:“小姨。”

  她別過臉,抬頭擦掉眼角的淚水。轉回頭再看我時,她的神色已經正常了。

  “你真的要聽嗎?”我問她。

  “你說吧。”她抬步往前走。

  我將我爸離開我媽,又和柳又昕在一起,最後橫死床上的事情詳細的跟她講了一遍。不知不覺中,鵝卵石路已經走到了盡頭。我只顧自己講得痛快,無意間轉頭看梁夢昭時才發現,她的面色慘白的。

  “小姨,你沒事兒吧?”我扶住她。

  “沒事兒。”她回答得有些困難,推開我的手,她往前面的長椅走去。

  我跟著她的腳步,看著她坐到長椅上才鬆了一口氣。

  “你媽瘋了?”她低聲問。

  “是。”我應。

  “那她就不再認得我了。”她苦笑了一下,“本來還想讓她看一下,現在的我過得有多好。”

  “外公外婆還好嗎?”我問她。

  “還好。”她應。

  “我想去看看他們。”我說。

  “看什麼?他們見了你,只怕又要捶胸頓足哭一場,他們老了,讓他們過幾天安生的日子吧。”她道。

  我想了想,覺得她說得有點道理。在這計算不清楚的冤孽故事裡,最無辜最可憐的莫過於我那從未見過面的外公外婆。

  “你給我說說,你爸的事情吧。”沉默片刻後,梁夢昭帶著幾分請求道。

  “小姨,我說幾句你不愛聽的話。我是沒辦法選擇,否則,我不願意我的身體裡流著我爸的血液。當年我媽把他捧在手心裡當寶,連洗臉水都給他端好時,我就一直想不明白,我媽為什麼會對我爸那麼好。我爸從來也沒有為她做過什麼,我媽一個女人在生意場上辛辛苦苦打拼,賺來的錢供他揮霍。一輩子到頭,我媽破產,他拋下我媽,拋下我和我弟,連最基本的人倫都沒有,揮揮衣袖就走了。要知道,連動物都有護崽的本能,他卻沒有。我怎麼也想不明白,我媽,柳又昕,還有你,愛他什麼?他身上到底有什麼魔力,能讓你們一個一個跟得了失心瘋一樣不顧一切。他不見得多帥,比他帥的大有人在,也不見得多有才,站到你們梁家門前,他就是一個粗人。他到底有什麼好?小姨,你今天能解解我這個長久以來的困惑嗎?”我激動起來。

  梁夢昭也不生氣,靠著椅背,她眼神空洞地望著竹林,好長時間後,她哽咽道:“當年,他著一身月白色長衣,打著扇子拎著酒坐在窗台上。那時的他面若滿月,眼中裝滿了整個星空。你不知道他的好,你不懂。”

  我沒法懂,我只知道他陪了我二十年。這二十年的時光里,他是我的父親,是一個俗得不能再俗的男人。也要吃飯,也要睡覺,也要拉屎,也要放屁。她們心心念念的少年,只在當年,我沒見過。

  也許,這人活進了回憶了,才是最無敵的。

  “你回去吧,改天我們再見。”梁夢昭下了逐客令。

  “好。”我立刻轉身,走了兩步又有些不忍心,頓住腳步回頭:“小姨,你保重。”

  她擺了一下手,抬起衣袖遮住了雙眼,我看到有兩行淚順著她的臉龐淌了下去。我收回了視線,快步往回走。

  韋御風站在車旁等著我。

  第:此情難盡24.情為何物?

  “我們回去吧。”我徑直走到副駕位旁,拉開車門坐了上去。

  韋御風隨後也上了車,他啟動了車子,下了山後,他才問我:“怎麼了?”

  我抿著唇看著車窗外,好一會兒後壓抑著情緒低聲罵了一句:“操蛋的愛情。”

  韋御風伸手過來拽了拽我的手:“不准說髒話。”

  我有些悻悻的:“連說話你都要管,你是不是管得太寬了?”

  “你和你小姨聊了些什麼?”他話題繞了回去。

  “我不想告訴你,可以嗎?”我煩躁起來,只要起到我媽,我小姨還有柳又昕,這些在世人中拔尖的妙人兒都為了我爸發瘋,我這心裡就堵得慌。

  “不可以,我們之間要坦誠。”他不緊不慢道。

  “行,那你先坦誠。你對阿瑛要作怎麼樣的打算和安排?還是任她一直呆在你身邊。如果是這樣的話,我給你個建議。哪天我們結婚了,你把她收做填房吧,這豈不是美事一樁。”我說得又快又急。

  “你這是在拿我出氣啊。”他毫不留情的戳破我,“阿瑛出院後,她要去新區那邊的聾啞學校教書了,沈姨跟著去照顧她的飲食起居。這樣的安排,你還滿意嗎?”

  “總之,我是個惡人。”我強辭奪理。

  “我挺好奇,你小姨和你聊了些什麼讓你情緒波動這麼大?”他不依不饒,非逼我說出真相。

  “我更好奇,你對你父親的原配夫人是什麼感覺?是不是心情很複雜?”我偏不如他願的跟他繞彎子。

  “不複雜,那是上一輩的恩怨,我和她素無交集。”韋御風道。

  我又伸手去揪座椅上的流蘇,揪來揪去,心裡的煩躁更濃,嘴裡忍不住的叨叨起來:“你知道嗎?我的小姨,你父親的原配夫人。她和她的姐姐愛上同一個男人,為了這個男人這輩子都老死不相往來。為了這個男人,梁家幾乎家破人亡。韋御風,你告訴我,愛情到底是個什麼狗屁玩意?它值得柳又昕也念念不忘?我小姨說我不懂,她說,當年那個男人站在台上,面如滿月,雙眸似星辰,一手扇子,一手酒,她的眼裡就再也看不到別的男人了。她是瞎了嗎?還是得了青光眼白內障?要不然怎麼會看不見其他的男人呢?真的,韋御風,我是不是理解能力太差了?還是人生經驗太少了?我怎麼都理解不了她們的思維和想法?你說會不會有人對她們下了同一個牌子的降頭,所以,她們才會為了同一個男人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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