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虞嘯卿把我拉到了密林里,嘩啦啦一大排扛槍的兵,這太假了,這林子裡又沒外人,他用十桿槍打我做給誰看,子彈多了又不會硌得慌,浪費嘛不是?不過真把槍抬起來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嚇得跑了,沒辦法,敗仗打多了,天生就愛躲槍口,而且我畢竟就只有一條命,他能幹掉我,我不能幹掉他。

  張立憲拎著我的領子把我按到地上,左輪槍口貼著我的額頭,我求虞嘯卿千萬別殺我,真的,真的,可以跪著求,哭著求,真的,千萬別讓我死,我不怕死,我就怕人死了真有魂,那些讓我坑死在南天門上的死鬼會追著問我……仇報了嗎?

  中華還在嗎?

  能回家了嗎?

  ……

  虞嘯卿沒有讓我失望,或者說,我也沒讓虞嘯卿失望,到目前為止我們兩個像一對老鬼,猜著對方的心思,玩著自己的花樣。

  早上沒吃飯,一徑的山路顛得我很不舒服,危機解除之後我趴在路邊吐,還沒等我吐完他們就走了,真他娘的,那大爺樣擺得太TM有譜了。

  虞嘯卿帶著我去了他的陣地,一路做了很多樣子給我看,那小子很有范兒,是個玩正面軍的老手,又或者,他可能真沒在玩兒。這個人戲假情真,跟我一樣。我們在這亂世扮演著適當的角色,起初我們身不由已,然後我們樂在其中,最後我們人戲不分。

  望遠鏡長得很氣派,虞嘯卿說你去看看吧!我扶著我那個不爭氣的胃,聽他慷慨激昂的說他為什麼從來不坐。虞嘯卿敲一敲張立憲的頭盔罵得很親昵,張立憲繃著臉,眼神專注,不帶一絲雜質。

  我看著他們笑,非常違心。

  虞嘯卿的演講到了尾聲,國難當頭,豈能坐視,這故事他肯定不止講過一遍,不過張立憲仍然聽得很神往,當然我沒有,因為我餓了,我在神往那碗米粉。

  其實我很想告訴他,當生靈塗炭,山河破碎,當大半個中國落入敵手,四萬萬國人即將為奴,我真不在乎他會不會坐下。

  當那些有名無名的人死在緬甸死在南天門,當煩啦爛了他半條腿,當迷龍把他老婆孩子留在岸邊,當喪門星砸碎他弟弟的手骨,當我在南天門上欠下一千座墳頭……其實真的沒有誰會在乎,虞嘯卿他什麼時候會坐下。

  時逢亂世,我們不過是都一群想要活下去,想要守住自己故土的可憐人。

  誰都不是誰的救世主。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最後我得到了一個團,炮灰團。

  虞嘯卿扔掉了一個團,川軍團。

  我們各取所需,心照不宣。

  孟煩了揪著我問您在樂什麼,有什麼好樂的??他不懂……不懂,我還活著,還有一個團,我的團!我還有什麼不好樂的?他又跟我白扯我原來那鴉片團,其實那不是鴉片團,那兒也沒鴉片,那就有一隻烏鴉,龍烏鴉。

  有時候我他媽真覺著虞嘯卿就他娘的是個娘們兒,因為只有娘們兒才會這樣明明心裡樂意了,占便宜了,可面上愣是繃著死硬不肯,還要衝上去撕打男人,非得讓那男的死乞白咧的求著她哄著她,把那好處硬塞給她,她才像遭了多大辱沒似的點個頭,或者乾脆還是不點頭。

  話說江防上那回我是真擔心他聽不懂,我估摸著你也沒那麼笨吶,怎麼著就非得讓煩啦斃了我呢?

  我說錯了嗎?

  我說錯了嗎!!

  孟煩了拿槍指著我的頭,我用眼角看著張立憲,他在關心我,這小子眼睛裡藏不住東西,所以我一眼就能看出來他聽懂了。我忽然升出渺茫的期待,我期待他會為了我反抗他的師座,或者說,他至少,為我說句話。

  煩啦把槍打偏了,張立憲一聲不出,我失望了。

  我摸了摸頭髮怪腔怪調的說了句話來掩飾我的失措,然後狂奔逃走。我以為虞嘯卿會把我扣住,像他原來吼的那樣讓張立憲帶特務營去圍殲了那堆日本兵,可是他沒有,他就這麼讓我去了,還只給了我四個小時。

  於是我明白他聽懂了,真聽懂了,而且覺著我那主意不錯!

  我們不需要安睡,現在的中華,此刻的禪達不能夠安眠,我們應該放幾隻鬼子進來讓雞犬不寧,於是我們從此不再能貪想安逸與安眠,不會再被人睡著割死。

  虞嘯卿明白,他全明白,只是他不打算背這個事,無論是對了錯了他都不想背,所以他不在乎廢了我這條狗命,他想把這事兒砸我身上。

  煩啦追著問我是不是真不知道虞嘯卿他要什麼?我心情好,我跟他混,我說我錯了嗎?我錯了嗎?我?

  真TM笑話,我怎麼會不知道虞嘯卿要什麼呢?我要不是知道這個,我十個腦袋都讓他打爆了!

  炮灰團,終於又像個炮灰團了,虞嘯卿斷了我們的補給,他不需要我了,也不關心我了,當然那也是因為我太不聽話。

  我又開始搗騰黑巿,沒事跟煩啦打賭,折騰我的團,要把一幫子種地的折騰成老兵油子還真挺不容易,一個個都讓我整得神神叨叨的。最初放進來的十幾個日本兵最後都死得特慘,慘得讓我都有點不敢看。

  虞嘯卿有個會寫電報的唐基,十成百,百成千,一小隊日本灰成了千人隊,他又大大立了一功。

  頂好,頂好的!

  咱們做生意就是這個調調,我得讓他賺,他才會養著我,雖然是後娘的養法。

  孟煩了這小子吧,有時候特精明,可是精明過頭就笨得比誰都笨,他老追著問我賺著什麼了,他說虞嘯卿又賺著一大功勞,我賺著什麼了?這不白問麼?我能賺著什麼?我要真能賺著什麼,我早就不活著了,我這麼陰奉陽違一個人。

  虞嘯卿愛惜羽毛,不會直接幹掉我,但是他會拆散了我的團。

  我去師部磨軍需,多少次了,終於又遇上了張立憲,我進門的時候他從院子裡出來,看了我一眼,我馬上發現他在看我。他以前從來不看我,他視線會罩到我臉上,但是他不看我。

  我馬上把腰板挺得很直,張立憲不是虞嘯卿,在他面前我不用縮著,張立憲不會喜歡。

  他停下來看我,有點猶豫。我索性主動跟他打招呼,我說巧啊,好久不見。他點點頭,再猶豫一下,問我來師部有什麼事。

  我於是笑了,我用跟他口音最相似的那種四川話回答:不幹啥子,來要點軍需噻。

  他的眼睛馬上亮了,用四川話問我是不是四川人,剛問完他自己先搖頭,因為他記起了我其實是個痞子,一個遊魂,我會說各地方言,我跟誰都不是老鄉。

  我走近他,壓低了嗓子問他最近睡得可好。他愣了一下,猛然轉身往回走,走了幾步見我沒跟上去,又停一下,我不知道他要幹嘛,不過我樂意跟著他,他領我去了軍需倉庫。

  管軍需的那個老鼠臉一看到他就親熱,張立憲熟門熟路的把帳冊拿過去自己下筆寫,老鼠臉著急的嚷嚷說這太過了,查出來不得了。張立憲寫完甩他身上,半低著頭笑罵:急啥子麼,你不會從特務營扣掉噻。

  我是一個很容易就會被感動的人,雖然誰都不相信。

  至少那天我那麼輕易的就被張立憲打動了,這個單純正直的傢伙,覺得自家大人虧欠了我,就急於挖點什麼來補償,他其實並不了解虞嘯卿,至少不像我這麼了解。

  我拿到了前所未有的那麼多的東西,包括我之前一直想搞到的小山炮,回去的路上我被另一個單純正直又年輕的一塌糊塗的小子給纏上了,結果我一時心軟,把他帶回了陣地。

  一路上我一直在走神兒,我在想著張立憲。

  他問我為什麼不去主力團做團長。

  我說那不是我的團。

  他說你那團就是幫龜兒子。

  我說因為那是我的團,因為我也是個龜兒子。

  他最後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瞪著我:你能不能有點軍人的樣子?

  我笑了,我說我哪點不像個軍人?

  他大概就這麼讓我給氣死了。

  我哪點不像個軍人?

  我不會開槍?

  我不殺鬼子?

  我還不會臨陣脫逃呢……

  笑話,我哪點不像個軍人?!

  第二章

  那個小赤色分子問我喜歡什麼。

  我們可以交換一些彼此喜歡的東西。

  我喜歡什麼?喜歡什麼?

  我就這麼讓他給打倒了。

  我忽然想起了龍文章,我覺得他身上有我會喜歡的東西,可是那時候我還太年輕,我甚至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他要什麼,他傷心什麼,我就這麼糊裡糊塗的跟著他。

  我一直以為我已經忘記他了,其實沒有。

  於是我又想到了張立憲,這兩人,有像的地方,也太多不像的地方。我拼命搞裝備折騰我的團,張立憲對此很看不慣,我總覺得他看我的眼神好像挺想揍我,這娃挺暴力的,像個兵器一樣,什麼都不懂。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