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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我做荷官不是為了錢。至於我的身體,實在不行,我會選擇離開的。”說到這裡,他略有些傷感。我看見他的左手還拿著一副撲克,不停地洗牌分牌。

  “拳不離身,曲不離口麼?”我打趣道。

  他沒說話,臉色有些暗淡,勉強點點頭,又迅速將那隻攥著撲克的手插進褲子口袋。

  “去喝一杯吧,趁我還沒睡著。”他拍拍我的肩頭。我想了想,同意了。

  我們找到一家普通的看上去還算乾淨的街邊大排檔坐了下來。這是一個海邊城市,在內陸花錢都吃不到的新鮮的海產品這裡比比皆是,便宜得很,可惜我不是太服那股子海腥味,勉強吃了些。

  “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和你交朋友麼?你該知道,我除你之外,沒有什麼朋友。”他吃下一塊帶魚,又喝下一大口冰啤。我搖搖腦袋。

  “因為你贏過我。”他淡淡地說,但是眼睛忽然似劍一般直視過來,我很少見過那種目光,非常富有侵略與攻擊性。

  “你是說三年前麼?那是我運氣好罷了,你也該知道,我壓根兒不會賭博。”我端起酒杯笑了笑,但是我透過玻璃看到他那張模糊而扭曲的臉沒有笑。

  他放下筷子,飛快地從口袋裡掏出剛才的撲克。

  “抽一張,比大小。”他急促地說。我執拗不過他,只好隨便抽了張,他也抽了張。

  他沒有看自己的牌,只是馬上翻了翻我的牌。

  一張黑桃A,他苦笑了一下。

  “你知道那些人明知道賭不過我還要來賭麼?”他收起撲克,雙頰開始慢慢變紅,似乎有些醉了,他的酒量並不大。

  “因為他們相信運氣,因為他們想拿錢來博博看,看是否運氣可以戰勝我這個幾乎是不輸的荷官,當然,也是為了好奇。而實際上運氣這個東西太少了,甚至對我來說簡直如惡魔般可怕。因為你就是個極好的例子,我永遠無法贏過你,因為你的運氣太好。”

  他的最後一句話我自然受用了,的確,恐怕連你也是這樣看我吧。

  “而我的運氣,自從三年前遇見你開始,已經沒有了,所以我必須尋找另外一樣東西,一樣可以代替運氣而讓我不會輸的東西。”他的瞳孔慢慢變小,盯著我。

  我則看著他,準確地說是看著他的手。他的手一旦離開賭具就變得非常普通,但一旦接觸到撲克一類的東西,仿佛一下子閃光起來,就像是被切割開的璞玉一般閃爍。

  “三年前,我渴望做一個荷官,並非為錢,而是一種嚮往,我渴望與不同的人在一起賭,享受那種翻牌一瞬間定勝負的快感,我努力朝著理想走去,或許在碰到你和那個人之前,我只會是一個平庸的荷官。”他用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顫抖的嘴唇不知道是因為天氣漸漸變涼還是情緒激動。

  他用的左手始終插在口袋裡。

  “那個人?”我奇怪地問。三年前我第一次見到他時,他的確只是一名普通的荷官,並沒有今天這麼神奇。他和我賭了一次後成了好朋友,我並不知道他以後還遇見了誰。

  “是的,一個可怕的人。”他抬頭看著天,仿佛陷入了沉思,仿佛想把自己的靈魂埋到浩瀚的天際里一樣。

  (下面是荷官的口吻。)

  那時,我只是一個見習者,只有在人少的時候暫時替代一下。有一個下著暴雨的夜晚,賭客很少,而且大都懶懶散散,沒有什麼精神,當然,我們也是。

  和你分開後我一直想著該如何走自己的路,因為你的生活就是我的嚮往,那就是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

  我正分神的時候,那個男人走了進來。他幾乎比我高了大半個頭,接近方形的腦袋上短而柔軟的頭髮被雨水打濕了,緊緊貼在頭皮上,就像一層被隨意塗抹的泥巴一樣可笑,但是當他走到我面前時,我卻笑不出來了。

  有的人行走起來帶著一種氣勢,這個傢伙無疑就是那樣的人。我眯起眼睛慢慢打量起他來:穿著高筒黑色皮靴,黑色的西褲,過膝的灰色大衣;四方臉,額頭高聳,兩道劍眉朝著太陽穴分射而出,高隆的鷹鉤鼻,厚厚的嘴唇,下巴正正方方的,還在一下一下地蠕動。他的大臉上有一道道的水跡,一滴滴地落在地毯上,瞬間形成一個個不規則的黑色圓形水漬。

  他吐出口裡的檳榔,沖我咧嘴一笑,一排帶著緋紅色的整齊牙齒像一點點的鮮血晃著我的眼睛。

  他沒有說話,只是伸出雙手,做了個開始的動作。

  我幾乎有些呆滯地發牌、開牌,結果可想而知,我輸得很徹底,當然,我很快在老闆的喝斥下被替代了。

  可是我的繼任者如我一樣倒霉,轉眼間,高個男人面前堆起一大筆籌碼,我看見領班的額頭開始流水。

  是的,是流水而不是冒汗了,比那男人額頭的水還要多。

  那個晚上是老闆的噩夢。那男人幾乎贏走了賭場一個月的總收入,而且旁邊幾十台不同角度的攝像機都看不到他有任何出千的動作。

  最後,他將籌碼換成錢,裝在一口黑色的皮口袋裡,吹著口哨離開了。

  我看見老闆擦了擦臉,然後找來黑哥耳語了幾句。黑哥很黑,不是我們那種黑,據說他六歲開始就光屁股在海灘上跑了,這一帶沒有不怕他的,據說他砍西瓜很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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