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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慕容復對蕭峰這番幾乎是低聲下氣的求情話全然的無動於衷,只冷冷回道:“昨夜本官未曾見什么女子,只見了四名刺客!她們膽大包天,妄圖行刺本官,已被本官手刃!爾等既是同謀,便也隨本官走一趟開封府吧!”

  “什麼?!”段譽雙目赤紅,右手小指一揮,一招“少沖劍”嚮慕容復的胸口直刺了過去。

  大理段氏的六脈神劍天下聞名,何等了得?

  蕭峰一見段譽出手便是大驚失色,忙高叫一聲“三弟,別衝動!”,竟是想也未想地便屈指一彈,一道參合指指力隨即破空而去。

  兩道無形劍氣在慕容復的面前猝然相撞,便好似兩柄絕世名劍凌空互擊。只這一瞬間,真氣四射,猶如無數銀蛇疾掠而出,不但將廳內地板、桌椅打出無處小洞,竟連慕容復的衣袖袍角也被洞穿了幾處。

  “參合指?”段譽見蕭峰露這一手登即變色,“姑蘇慕容氏的家傳武學,大哥你如何會使?”然而,不等蕭峰答話,他又含恨道。“慕容復無端挾持我爹爹、毀我家國,如今連婉妹與靈兒也……大哥,你我義結金蘭誓同生死,你為何要幫著一個外人?”

  段譽這番質問理直氣壯,蕭峰竟不知該如何答話,登時一臉難色。

  卻是慕容復此時竟施施然地取下了官帽,又摘了腰間魚袋玉佩等飾物,溫文爾雅地道:“既然今日定要決一生死,可否容在下先行更衣?”如今慕容復的身上仍穿著紫色的官服,廣袖逶迤,實不適合與人動手。

  慕容復話音一落,段譽的仇恨值瞬間就被拉了回來,從牙fèng中擠出一個“請”字來。

  “多謝!”慕容復猶能微笑回禮,可眼底的陰鷙冰寒直教人毛骨悚然。

  眼見慕容復轉身要走,蕭峰又急忙大喝一聲:“慕容!”劈手抓向他的手腕。

  慕容復側身一閃,面上的一點殘存笑意終是化為一片冷凝。“看來蕭大王是迫不及待了?”

  蕭峰此來只為平息事端,見慕容復這副油鹽不進的模樣已是恨地咬牙,當下大吼一聲:“慕容復!你到底能不能好好說話?”

  “說什麼?你們與我的仇怨麼?”慕容復卻只不住冷笑。“虛竹,你的父母雙親是我判刑處斬,你妻子的家國為我所滅;段譽,你爹爹是我下令扣下的,你的兩個好妹妹是我親手所殺,至於你的大理國我更是志在必得!還有你,蕭峰,你家破人亡受慕容氏所累,你爹爹斷臂拜我所賜,就連阿朱亦死在燧發槍下。我與你們兄弟三人俱有血海深仇,今日正該做個了斷!”

  慕容復這番話頓令三人同時變色。段譽甫知噩耗,心情最為悲抑激憤,逕自踏上一步,失聲道:“今日定要取你狗命,為兩位妹妹報仇!”回想這數年來父親身陷大宋所受苦楚,木婉清與鍾靈生前那率真可愛的模樣,段譽已是兩眼泛紅語帶悲切。

  慕容復捲起衣袖,正要舉步上前,蕭峰身形一閃竟又攔在了他的面前。“慕容,把木姑娘和鍾姑娘還有她們的母親交出來,不要再鬧了!”

  聽到蕭峰這句語帶責備的話,慕容復恨不能放聲大笑。分明是憂心段譽方才忙不迭趕來助拳,卻還要做出一副對他仍有情義的模樣哄他入彀。蕭峰,究竟是你太蠢,還是你將我想地太蠢?

  簡直欺人太甚!

  想到這,慕容復即刻拔拳向他臉上揮去。

  蕭峰本能地出手一擋。不等他反擊,慕容復的第二招、第三招已連綿而上,便如疾風驟雨一般打地他喘不過氣來。

  段譽見慕容復出手招招狠辣欲取蕭峰性命,而蕭峰卻只被動防禦並不反擊,即刻便要上前助拳。哪知他才邁出半步,衣袖便給虛竹扯住。

  只見虛竹一臉黯然地望著段譽輕輕搖頭,低聲道:“三弟,慕容復亦是大哥的結義兄弟……”

  “什麼?”段譽聞言即刻驚疑不定地望住了場上的兩人。

  大廳內,蕭峰與慕容復已愈斗愈狠。而兩人所用武功,竟都是天下間最為至剛至猛的拳法——降龍十八掌。拳掌相交,每一招你來我往,便似條條巨龍險惡互搏。隨著這些巨龍翻覆搏鬥,廳中真氣亦不住流轉威壓,饒是虛竹與段譽二人俱內功深厚,竟也有些喘不過氣來。至於武功低微的薛慕華早已承受不住這霸道的氣勁,扶著受傷的阿碧退出了屋外。

  段譽雖知慕容復亦身負武功,卻從未有機會與他交手。而從慕容復的行事判斷,段譽更早已認定了他是個陰謀詭詐的小人。此時見慕容復顯露的這一手武功,陽剛磊落不遜蕭峰。他心中複雜已極,不由喃喃道:“武道如修心……慕容復……慕容復……”

  這個道理,虛竹自然也是懂的。回想自己這一路在大宋境內的所見所聞,虛竹的心中更是五味陳雜不知所措。

  此時,蕭峰與慕容復已相鬥近百招。兩人雖同使降龍十八掌,可也逐漸顯了分別。蕭峰性格寬宏沉毅,出招亦是揮灑自如渾然天成,便好似裹挾了整個天地之威般嚮慕容復壓將過去。而慕容復,眼光獨到性情偏激,同樣的掌法由他使來便如鷹翔隼擊,精準凌厲。

  慕容復中毒多年,武功早已不進反退,再也及不上每日苦練不輟的蕭峰。是以,百招一過,他的內息便愈發薄弱逐漸顯了敗象。然而,他卻好似不要命了一般,每每強行提息,越打越狠,直欲將蕭峰斃於掌下。

  蕭峰與慕容復相交十年,兩人交手的次數沒有上萬也有上千,怎會瞧不出他的破綻?他心中雖詫異於慕容復的武功退步,可此時顯然也不是說破的好時機,只得也逐漸收了力道以免誤傷慕容復。

  然而,武學之道本就是失之毫釐,謬之千里之事。蕭峰方一手軟,慕容復便又是一掌“亢龍有悔”直奔而來,真氣流漾處廳內桌椅俱成齏粉,房梁地面亦撲簌震動!蕭峰見這一招委實狠辣,忙以同一招“亢龍有悔”還擊。

  只聽轟然一聲巨響,廳內支撐房頂的立柱竟自斷裂了一根,整個房頂向一側緩緩傾斜。兩人身形大震,暴退丈許開外。腳下踏掠之處,那足有二指厚的石板地面亦寸寸粉碎。幾乎與此同時,兩人同時噴出一口鮮血。

  蕭峰面色發青,難以置信地吼:“慕容,你瘋了?”

  慕容復面色慘白唇色發紫卻兀自抿唇不語,反而再度提起掌力向蕭峰擊去。

  罷了!蕭峰見狀,不由在心底微微一嘆。不如拼著受他一掌,平息此事!想到這,他即刻負手而立,再無動靜。

  卻是段譽見慕容復這一掌來勢洶洶,忙高叫一聲:“大哥!”大拇指按出,使動“少商劍”嚮慕容復刺去。六脈神劍的這一路“少商劍法”大開大闔,氣派宏偉,每一劍刺出,都有石破天驚、風雨大至之勢。豈是早已氣虛力竭的慕容復所能抵擋?

  眼見段譽使出的這一劍即將洞穿慕容復的身體,蕭峰魂飛魄散,驚叫一聲:“慕容!”飛身嚮慕容復撲了過去。

  只聽“嗤”地一聲輕響,那一招“少商劍”擦過蕭峰的肩頭,洞穿慕容復的右臂,將兩人同時擊倒在地。

  “慕容!”蕭峰見慕容復的面色愈發難看,急忙上前扶他起身。

  哪知手指尚未觸到對方,已經被他狠狠推開。只見慕容復跌坐在地,面色灰敗不堪竟似個活死人一般。過了一會,他又猛然嘔出一口血來,這鮮血的顏色微微泛紫,瞧著很是詭異。“……我輸了。”慕容復低咳兩聲方逐漸緩過氣來,“好,好得很!”

  蕭峰深知慕容復生性高傲從不認輸,聽到他說這一句,心中更是惶恐不安,不由道:“慕容,你究竟怎麼了?”

  慕容復充耳不聞,剛掙扎著要站起來,一低頭,卻見身上有個黑色的物事滾了下來。

  那是一隻黑色的羊皮手套。

  見到這隻熟悉的手套,慕容復與蕭峰同時變色。

  蕭峰正要上前奪回,慕容復已快他一步拾起了那隻手套,面色奇詭地輕聲問道:“蕭峰,你什麼意思?”

  原來方才蕭峰與慕容復跌在一處,那始終被他藏在懷中的手套竟掉了一隻出來。蕭峰不知如何回答,只靜默地望著他。

  “你什麼意思?”慕容復再度固執發問。可這一回,他的聲音竟已微微哽咽發顫。

  蕭峰還是不答話,他只是,靜默地望著慕容復。

  段譽等人也一樣靜默地看著他們倆。從蕭峰以身為慕容復擋段譽的一招“少商劍”起,眾人已清楚地意識到:這是蕭峰與慕容復二人之間的事,旁人,任誰也無法插手!

  只這一瞬間,只需蕭峰一個眼神,慕容復即刻便明白了他的未盡之意。忽然間,慕容復感覺有一種奇異的荒謬感猶如一隻巨獸一般,瞬間將他吞沒。這些年,他所經歷的一切,痛苦、妒忌、悔恨、絕望……都好似一個笑話。“……蕭峰……大哥……我們相交十年,十年的情意……”他艱難地望著蕭峰,話說半截便已忍不住自嘲而笑。“你究竟把我當什麼?”

  這並非蕭峰所熟悉的慕容復,他們相交十年,慕容復可以堅毅、可以冷酷、可以狠毒,可卻絕不脆弱。更不會像現在這樣,一身官服沾滿了塵土與血跡,整個人的精神近乎崩潰,猶如一個個高高在上的神祗狼狽跌落塵埃。“慕容……”

  蕭峰方低喚了一聲,慕容復即刻渾身一顫,好似被狠狠抽了一鞭。“別……”只見他無力地搖搖頭,踉蹌著往後退了兩步。“夠了……真的夠了!……蕭峰,在你眼裡,我是不是特別可笑?……你這麼恨我,為何不乾脆殺了我?”

  “慕容,不是……你知道不是!”蕭峰語音澀然,正欲舉步上前,卻見慕容復慢慢收緊了五指。

  慕容復的右臂被段譽的六脈神劍洞穿,至今仍兀自流血不止。此時他稍一用勁,右臂更是血流如注。那淋漓的鮮血順著他的手臂緩緩滑入指fèng,又被他的一身內力逐漸蒸發。不一會,空氣中便隱隱散出一股奇異的腥甜香氣。

  虛竹警覺地抽抽鼻子,將注意力轉向了慕容複方才嘔出的那灘殷紅血跡,神色間略帶了幾分疑惑。

  蕭峰親眼所見慕容復將那隻手套碾為齏粉,剎那間,心頭千言萬語便再難吐出一個字來。

  只見慕容復一手扶著額頭,如困獸般在廳中來回踱步。他那一身壓抑的氣息仿佛是一座山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頭,隨時都能使他無以負擔,失控地大喊出來。可他卻始終沉默,只神經質地一圈一圈周轉反覆。

  蕭峰緊張地看著他,不敢說話;所有人都緊張地看著他,不敢說話。

  過了半晌,慕容復突然轉身,直直望向蕭峰。“什麼時候?……阿朱死之後?還是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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